發表于:2022-01-11 上午 /閱讀:1402 /評論:20
跟朋友偶爾聊起學當記者的事,我覺得有點回味。這還是“文革”年間的事。 1970年初,我帶著一家五口,下放回老家丹陽縣延陵鎮東街----延東大隊第七生產隊插隊落戶。我到的第二天就被抽調去柳茹大隊搞“一打三反”運動,搞了一年零四個月。后回到公社,協助做些政工方面的工作,主要是不定期地編輯出版一張油印小報,配合公社黨委的中心工作,搞些宣傳教育。 抗戰時期,延陵屬新四軍茅山根據地的一部分,一度稱茅東中心縣委延陵區政府所在地。陳毅司令員曾多次到延陵視察,會見地方士紳,指導新四軍部隊的工作和戰斗。這是敵我拉鋸爭奪的地區之一。 為了配合革命傳統教育,我們編輯出版過幾期延陵人民英勇抗敵,付出巨大犧牲,做出很大貢獻的???,一時有點影響。 這事給縣革委通訊組負責人劉廷坤同志知道了,他專程從縣城到延陵來找我談話,表示有意調我去縣革委通訊組工作。那時調下放干部充實機關部門工作,一般不占編制,是個辦法。對我來說,有機會進縣革委機關工作,當然有吸引力。不過我對老劉實話實說,我沒有專門做過文字工作,也沒有受過這方面的專業訓練,只能邊學邊做。 老劉說,他了解我的情況,相信我工作容易上手的。就這樣,開始了我學當記者的生涯。 “文革”時期,重視輿論先行,地(市)縣都設通訊組,從事新聞報道工作。當時的新聞報道,流行一句頗有諷刺意味的話:“小報抄大報,大報抄‘梁效’”(中央文革領導小組的寫作班子)。那時,地方搞新聞報道,按我的工作體會,有四個必不可少的環節:第一點,要摸準政治氣候,比如報道畝產超千斤,可以是批林批孔批出來的,也可以是團結奮斗干出來的,還可說是評法批孺批出來的……這一點,是決定報道成敗最重要的關鍵所在。第二點,稿子要見報或上廣播,必須事先疏通好與有關報刊或電臺編輯和記者的關系,取得他們的認可和支持,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預先要搞點所謂開后門,因為許多報道的點子是從他們那里來的,他們不但了解政治氣候比我們快和準,因而掌握新聞采訪動向比我們敏感,而且通常來稿由他們把關處理。第三點,稿子列舉的事例要有自己的特色,能成為亮點。第四點,稿子的文字當然也要有點基本功,不過這方面的要求并不太高,能有條理說清事情即可,再說還有編輯加工把關。 以上,是我學到的搞新聞報道的基本路數。我們甚至按這路數,開辦訓練班,作為培養通訊員的經驗之談,使這種老套套口口相傳,造成文風的敗壞,乃至現在仍然??煽吹剿挠白?。 采訪,是新聞報道第一必需環節,說來也頗有時代特色。那個時候,單位領導人都很看重在報紙或廣播電臺上稿子,因為這是重要的政治資本,說明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舉得高。所以我們下去采訪,一般事先直接通知被采訪單位的黨委書記,都會得到歡迎,并由他親自布置安排。通常情況下,我們下去采訪,三四個人一起,安排在公社招待所住宿。公社秘書預先通知招待所洗凈被褥床單,整理好房間。我們到達的當天晚上,公社書記、主任招待吃飯,席間敲定整個采訪活動。因為基本數據和事跡,我們預先作了了解,采訪無非是補充一些細節和生動事例。上下銜接一下,稿子的框架就基本出來了。經過一兩天的采訪,確定主題,選定角度,由一人執筆,集體通稿。初稿出來后,再到大隊或公社進行核實通過。通過的稿件,請公社中小學字寫得好的老師幫助復寫三份。整個采寫活動流程就此結束。 不過,到此僅說到事情的一半。還有一半,就是稿件要見報或上廣播,這壓力全落在我們身上。盡管在確定采訪稿件之前,我們和報社或電臺的編輯有過聯系,通過氣,但情況不斷變化,就是省報或省電臺,也不能十拿九穩,更不要說中央報刊和電臺了。 就說一次我們三人去新華日報送稿。到了報社,我們先在報社招待所住下來。然后急忙拿著稿子到報社農業組給有關編輯送稿,請他審稿。他看過稿件對我們說:不巧,你們的稿件與先到的稿件重復了。但他說我們的稿件素材不錯,于是他出主意建議我們改換角度重寫,仍可使用。于是我們三人回招待所連夜改稿。第二天上班就去繳稿。這位編輯同志一早見到我們就笑了,問我們昨晚沒有睡好吧。他看過稿子,點頭示意,收下了。我們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了地。于是感到一身輕松。三人跑到新街口,吃了一頓很有特色的南京烤鴨加啤酒。 朋友聽我一通訴說,問道:“你們一本正經搞出的新聞報道,究竟有多大新聞價值?新聞報道的價值在新聞,你們報道農民批林批孔,竟然批出畝產糧超千斤,有多少人信服呢?你們這樣亂裝榫頭,只能敗壞新中國的新聞信譽?!蔽艺f:“你批評得對。但是,當年想上稿子,必須這么干,不這么干就混不下去?!睋伊私?,有個軍區為到解放軍報上稿子,居然帶一麻袋云霧茶上北京。開后門之風公開化,我印象中就從那時始。 朋友問:“這種亂象難道沒人管?” 我說:“上下一起混。時勢難違。很多人也會像你這樣問,但常人解答不了,只好讓歷史學家去解答?!?聽我這一說,我們不約而同地笑了…… 過后我思忖,其實有許多事,當年覺得天經地義,而隨著時代的變遷,再回過頭去看,竟然覺得十分滑稽可笑,簡直不可思議。由此,看我們今天所做的事,能保險不重蹈覆轍嗎?所以對歷史要有敬畏之心,警惕歷史的懲罰。人們至今懷念那些歷次運動中慘遭不幸的老報人,讀著那些回憶文字,感覺歷史的回味,這種感覺往往油然而生。 我雖只吃了四年半從事新聞報道的飯。我參與通訊組每年上七八十篇新聞稿件。如今回憶起來,我仍十分留戀那段不平凡的生活,盡管其中也夾雜著難以言表的苦澀和惆悵。因為這畢竟是段實實在在的歷史。
當年是這樣,如今可有變?
新聞,把已經發生或正在發生的事情報道出來,告訴大家知道。真實而不弄虛作假,是新聞最根本的要求。同樣的問題,因立場不同,會有不同看法,也很正常,相信自由公論。但是,作者訴說那個時期曾經的新聞報道,肯定會被嘲諷的,因為太不講道理了。
如今可有變?這一問,也是看法之一種。
曾經有讀一年黨報,等于上半年黨校的說法?,F在很多年輕人不看報,給他報紙他也不看,說明什么?
不妨查一查,我們的報紙多少是自費訂的?;蛟S也能說明點問題。
曾經是社會主義大家庭的成員,蘇聯解體后獨立出去,如今反目為仇,幾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馬克思號召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而今怎么會形成這種腔調?我們的理論家,若敢于直面問題,作出研究,寫本書,幫助釋疑,這本書定會是本世界暢銷書,再貴我也會買本來讀。
共產主義的指導理論值得深究的太多了,拉個單子,逐項進行。領袖們太忙,學鄧小平,成立個班子,出題目讓他們去討論。題目要實一個,什么代表等太虛,不解決實際問題。
新聞媒體,是一個世界性課題,在世人心目中如何解決得好一點,太難了。所謂解決好一點,一是新聞自由,管肅少一點;二是參與度廣一點。毛主席當年倡導的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所謂的四大,著實要有點魄力的。群眾貼大字,揭露形式主義,官僚主義,官員權力腐敗,其威力非同小可。問題是怕投鼠忌器,傷及一些人。而換了毛主席,他會說,那有共產黨人怕群眾的。
看到李先念的女兒回憶父親的文章中,李先念把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改為老老實實為人民服務,我覺得頗有深意。確實我們看到很多人在為人民服務上不老實,說一套,做一套,打著幌子實骨子里為自己……
有位朋友,一清早急匆匆地跑到我家來,他對我說:昨夜我想了一宵,為使黨的領導延續下去,必須建立一套科學有效的制度,切實解決好黨的交班和接班問題。迄今為止,所有共產黨領導的國家,這個問題都沒有解決好。在蘇聯,斯大林死后,因為接班人的問題未能解決好,把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葬送了,而且引起東歐小國連鎖反應。在中國,曾先后確定林彪、王洪文接班。其他國家差不多都有這個問題。迄今成功的經驗不多。誰能領導把這個問題真正解決好,使人看到馬克思主義的希望光芒,應當給他樹碑立傳。聽這位朋友一席話,開始我以為他想入非非,后一想覺得他的想法有點道理。
開后門,權力尋租,印象中是文革期間逐漸泛濫成災的。以致發展成為時代特色。在大街上??陕牭竭@樣的對話:“你的孩子怎么進國企的?請人幫助開后門的唄?!庇貌恢稽c遮瞞,幾乎可成一道中國特色的風景線。
權力腐敗也是一道風景線。
鄧小平曾經批評現在的文章,只有結論,缺少論證,沒有說服力。我看了一些文章后在想,為什么缺乏論證?不是因為懶于論證,而是缺乏論據,論證不下去;硬論下去就會露餡。如一些人硬說文革是探索,他們論證得下去嗎?文章本是老實事,花言巧語只能自欺欺人。
缺乏論證,不能服人的事,太多太多了??倳浾f要重視人才。從上到下發文表示要抓人才。有哪幾條措施呢?通篇只有道理,找不出解決哪些問題。這樣的文件能起到抓人才的作用嗎?講到科技創新,也是一陣風。進口配件搞出國產化替代,性能還可以,價格大幅降低,但使用單位不接受,明的暗的原因很多,誰也不去解決。這些具體問題不解決,空喊大眾創新,有屁用……
不少意見很實在,提出的問題應該解決。不少部委不是也在學上海,征集人民建議嗎?為了國家發展,有意見可往上提呀??峙逻€是對提意見,解決問題寄于的希望信心不足。過去失信于民的欠帳太多。今后,凡說出去的,就要兌現,保持信譽第一。
從抗疫以來的情況看,我國目前的醫療資源不敷應用是事實,是看病難的原因之一。醫療資源配置的不合理,沒有充分發揮作用,也是不爭的事實。行政部門應當沉下去解決問題??偛荒茏岦h委書記下去解決這些具體問題吧。所以鄧小平一再強調黨政分工,充分發揮行政部門的職能作用,顯然是道理的,是經驗之談。發揮行政部門的職能作用,同削弱黨的領導,絕對劃不出等號的。
老一輩革命家從革命斗爭中走出來,看問題往往有獨特的眼光。李小林講到父親李先念,講了一個細節---父親在“為人民服務”前加了“老老實實”四個字。我們通常說“全心全意”,聽起來很好聽。但我經過一番細想,覺得“老老實實”這四個字更有針對性?;赝鶜v史,太多人在這個問題上玩弄手法,很不老實。無怪有些原來的社會主義國家,如蘇聯,建立恥辱柱,把那些太不老實的人,釘在上的,讓后人得到警示作用。
和朋友閑聊,說起現在的領導人夠辛苦的,加班加點是常事。朋友說他雖然沒有正二八經當過像樣的領導,但常聽說,當領導主要抓兩件事,一是出主意,二是用干部。其實出主意也要靠大家,領導不過把大家出的主意,經過討論論證,歸納集中起來,再依靠大家貫徹下去,求得發展。把本該依靠大家一起做的事,你為顯得充能,都集中到自己來做,不少事是狗逮耗子,多管閑事,必然吃力不討好。我說我們也是狗逮耗子,多管閑事,領導的事多說必然吃力不討好。朋友說領導是同志,出于愛護,人之常情,說說應無妨。
就我所及,看到網上有長有短各式各樣的評論,有的只有三言兩語,完全是自由思想,想到就說,錯的對的都有,但很真實,一無做作,所以看眾很多,包括我在內。這種現象,在網絡時代,一是關不住,二是人們的信息需求,只能順應而為。既然事做了,還怕人家說,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難做到的。我關注這些評論,萌生一個想法,想授集一些認為有見解的,把它匯編成冊,也許可以從中看出人們一些思想傾向問題。但朋友告誡說:此事政治風險大,必須慎之又慎。想想朋友的忠告不無道理。所以此事我還在猶豫中。頭等大事是迎接二十大,一切亂說都要避免。
新聞是世界性大事。不知我國新聞專業怎么教,對待歷史和現實問題怎么解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