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翻檢舊物時，看到一份舊時的講話稿。這份紙張已經發黃的稿子，引起了我對往事的一段回憶。 那是粉碎“四人幫”后的1９７７年２月，丹陽縣委決定調我到縣文教局工作。 去任職之前，縣委副書記同我談話，他說：“十年‘文革’，文化教育戰線是重災區?？h委決定堅決撤換那里慣于搞派性的頭頭，派你去接替他們的工作。你到任后，第一要務，要盡快整頓恢復正常的教育秩序，讓我們所有學校都像讀書的樣子。文化工作，也要整頓，正常有序地開展工作，不能再亂哄哄下去?！?我領命前去報到。到任之后，我除了做點自我介紹，就是原原本本地向局里同志傳達縣委領導同志的談話精神，要求統一思想認識。然后，經與大家商量，研究部署把縣委領導同志的講話精神和提出的要求，全面傳達到各地所有學校。 經研究決定，我們第一個動作，就是召開全縣初高中及中心小學校長會議，貫徹縣委領導同志的講話，統一大家的思想認識。這就是我的這份講話稿的來歷。抄錄如下： 同志們：大家好！ 我原是無錫市教育局的下放干部。老家在延陵鎮東街，我在那里出身， 今天重新回到教育崗位，有緣和同志們一起共事，為家鄉的教育事業，盡心盡責，努力做出貢獻，使我感到無比榮幸和喜悅。 縣委決定調我到縣文教局來任職，來之前縣委領導同志同我談話，著重指出：十年“文革”，文化教育戰線是重災區。當務之急，要通過清理整頓，盡快恢復正常的教育秩序及文化工作秩序，使我們的學校像個讀書的殿堂；使文化工作得到井井有條的開展。 我深深地感覺到，縣委領導同志的講話，言簡意賅，情深意切，句句說到點子上，說到要害處，非常有現實針對性。今天請同志們來開會，除了我們見個面，先熟悉一下之外，中心議題，就是要緊貫徹落實縣委領導同志的談話精神，討論商量如何盡快恢復正常教學秩序和文化工作秩序。這是當前的大局。當務之急，要求對此統一思想認識，集中精力，抓好這方面的工作。所有其他方面的工作，都要服從這個中心大局，不允許妨礙這個中心大局。 我說的統一思想認識，先是對文化教育事業的認識。這似乎老生常談。但是，我覺得有些人借造反之名，把許多問題搞顛倒了，把人們的思想搞亂了，我們有必要把它重新恢復過來。 我參加革命，從事教育工作二十多年。我認定教育事業是一項偉大的事業，擔負著傳承和普及文化，培養人才的重任。 我二十多年，負責管理工農教育這攤子。工農群眾在舊社會受剝削、受壓迫，讀不起書，９０％以上是文盲半文盲。解放后，翻身做主人，感到沒有文化不行。所以黨和政府非常重視開展工農教育，開展全民識字運動。無錫解放，市委就提出動員十萬工人上夜校，作為工人運動頭一件大事。我原本是個工人，為生活所逼，未成年就到無錫當學徒。參加革命后，因為工作需要，如饑如渴地刻苦學文化，業余讀初中、高中、大學。所說普通教育、職后教育、自學成才，構成現代教育鼎足三分，我是深體會的。 所以，創造條件，在城鄉普及中小學，讓所有青少年有機會進學校讀書，是國家的既定教育方針，我們要認真貫徹執行。 教育的另一大功能是培養各類專門人才。我們縣一級，面廣量大的中小學，主要是為高一級學校培養輸送合格新生，是培養人才的基礎性工作。 無論是普及教育，還是培養人才，都是國家所需求的。所以同志們擔負的任務是光榮的。 “文革”中，造反派喊出的口號，如“知識越多越反動”，“讀書無用論”，考試交白卷反到成英雄……完全是是非顛倒，混淆黑白，違背教育基本規律的。所以說，十年動亂，受害最嚴重的是青少年這一代人。我們怎么也不好熟視無睹。必須盡我們的責任，從現在起，千方百計為減少他們的損失而努力工作。 不破不立。只有分清是非，正確的思想才能立得起來。所以我們要用縣委領導同志的講話精神去統一大家的思想。 還有一個問題常在我腦子里轉悠，就是辦人民教育，歸根到底究竟應該依靠誰？ 依靠黨的領導，依靠正確的教育路線方針指引，這都是天經地義的，沒有多話好說。但是，腳踏實地想一想，黨的領導，黨的教育方針的貫徹落實，如何貫徹到日常教學工作中去，這方面的工作該依靠誰去做呢？這一問，我想同志們的答案就呼之欲出，當然只有依靠廣大教師。學校所取得的成績，是他們每天不辭辛勞，愛生如子，認真教學，希望學生個個成才，成為又紅又專的接班人的結果。 因此，正常教育秧序，當務之急，要想方設法，讓廣大教師安心教學，把全部心思用來上好課，教好書。這樣那樣的問題，凡屬于人民內部矛盾性質的，盡快掀過去，讓他們盡快放下包袱，輕裝上陣。 恢復高考是一大幸事。各地巴望多出成果，多錄取學生。有的地方實行獎勵制度，凡有被高考錄取的所在班主任及任課老師，公社黨委決定予以獎勵。我是贊成的?？既〈髮W的學生家長，歡天喜地，心情完全可以理解。他們請老師上家里吃頓飯，略表謝意。雖然我們不提倡，但這人之常情也不好太計較反對。 總之，一句話，辦人民教育，必須依靠和尊重人民教師。應把他們視為知己。而不是異己----資產階級知識分子。 我說，我這個認識，是從我們無錫市教育局黨委書記湯聿敬同志言傳身教那里得來的。在階級斗爭的弦繃緊、政治運動不斷的年代，她這位黨委書記堅持不算計人，保護了許多教師和干部，成為無錫教育界有口皆碑的好書記。很值得我們學習。 值得注意的是，有關“文革”中一些事，必須小心謹慎對待，不去挑惹是非，防止干擾大方向。有些看準了的可以做的事情，也不要優愁寡斷，舉棋不定。比如，有同志建議，恢復中心小學對全公社小學的指導，讓教師編制脫產的文教委員回學校任職。我看可以。相信說清道理，公社黨委會支持的。 想不到一天半的會，大家的思想取得高度統一，暢所欲言，心情舒暢。 望著這份講話稿，回眸過去那段歷史，引來許多想法。 我在文教局工作兩年多，正趕上恢復高考。我們縣的高考錄取率，在鎮江地區十個縣中，連續名列前茅。 我對文化工作——劇團、文化館、電影院、新華書店的業務，因我在宣傳部工作幾年，曾有所接觸，多少了解一點。局里有同志管這方面工作，他們熟悉業務。我更多的是對他們的工作尊重和支持。歸納起來，做了幾件事。 一是逐步熟悉這方面的業務。如參與文化館、劇團的創作研究，電影院和電影隊等文化設施配置建設等。 二是支持局里分管同志的工作。對他們的想法和建議，我基本上做到言聽計從。劇團到松江縣演出，我隨同他們前往看望，對當地領導部門的支持表示謝意。我以學習的態度與同志們相處，覺得相處還挺不錯的。 總之，我在丹陽縣文教局工作兩年，有許多事，許多人，終身難忘?，F在偶爾見到他們，一聲“×局長”，頓感拉近距離。 １９７８年３月，我奉調回無錫。當時，我對回不回無錫，思想上猶豫不定。那時，我的兩個兒子已經考入南京大學。老伴工作在縣委組織部，我工作在縣文教局，工作與生活相處還可以。因此，覺得回不回無錫無所謂。但當想到“文革”，心里還有點憋氣，心想把我作為舊教育局的干部，全家下放，時常暗自想不通。對經歷的那段的人和事，倒想看個究竟，同時也想念無錫的同事和朋友。這樣一想，我毅然回到了無錫。按照五十年代在市總工會任副主席、現任市委副書記的老領導的建議，我改行到市科委任辦公室主任…… 往事并不如煙。一份舊的講話稿，竟引出所思而訴諸筆端這一段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