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朝陽初升到晚霞滿天 ——讀無錫市二中1966屆初中學子回憶錄 蕭國興 一 蠶豆青，枇杷黃，初夏好時光。 文人畫，禪意詩，室雅翰墨香。 茶釅釅，情殷殷，說來話本長。 沉甸甸，意切切，倩作嫁衣裳。 這幾句謅的是無錫銀光制絲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總經理沈治波在他的鼎昌茶樓里邀我品茗閑敘，海闊天空，無所不談。話及來年母校二中百歲大慶，沈總不由情動于衷，喜形于色，豪情滿懷。我曾經的后生同事，市政府駐南京辦事處原主任莊滇冠一直靜坐在側，眼看時機已到，當即捧出四扎厚厚的紙質文稿，稱說為紀念百年校慶，初二時就是二中初中聯合團支部書記的治波牽頭，推滇冠為總編輯，組織發動了本屆（1966）初三甲乙丙丁四個班級的同學，寫了82篇回憶詩文，現已打出初稿，一定要我看看并為之作序。我因近年來腦力遲鈍，目力不濟，于文字既懼且怯，為此能躲則躲，能推則推。然而，面對他們火一樣的熱情，老友般的信托，我礙難辭卻。作為癡長一紀的58屆高中學兄，又在二中服務過18年的校友，勉為其難也得應承。何況66屆初中學人向以才子星聚、才女扎堆聞名遐邇，他們的筆下，肯定是一席豐盛佳美的文化大餐，若是失之交臂，愧悔莫及，于是慨然領命，皆大歡喜。 二 四個晝夜，我浸潤在這20余萬字的書海里，傾聽著學弟學妹們發自肺腑的心聲，感受著他們血濃于水的脈動，果然是甘飴醇酒，人間至味，十全大補，心靈雞湯?；貞涗浀纳谟谡嫒藢嵤?，真情實感，紀時代之風云，窮人生之哲理。所有這些，在在俱見，他們把美好的痛苦的不堪回首的終生難忘的記憶一一布列，文采煥然：有的莊嚴，讓人起敬；有的俏皮，令人竊喜；有的悲情，催人淚下。這是一個可贊可嘆今古奇觀的故事，一段可圈可點拍案叫絕的歷史，一部可歌可泣悲欣交集的詩篇。正如一位同學所寫：“猶記李嬌桃艷，不覺雪壓霜添。那堪幾度夢風雨，回首煙澤云天”，是個完整的三部曲。 第一部曲，朝陽初升?；{是無憂無慮溫馨如夢，寫盡了陽光少年的青蔥可愛。他們以踏進二中大門為榮，以良師益友作伴為樂，在知識的海洋里遨遊，在團隊活動里煥發青春，在田間、車間收獲勞作的愉悅?！肚吧凇泛诎鍒笈?，擠滿了熱心讀者；小小的廣播站，播放著校內新聞；業余體校里，活躍著奔跑健兒、體操女將、射擊能手；航模在天上飛，黑白子在地上擺，《算盤春秋》的舞臺造型在記憶中定格，《二泉映月》的胡琴聲至今悠揚不絕……這是一只搖籃，一方樂土，一個禾苗茁壯鮮花怒放的園圃。 第二部曲，風云變幻?；{是大起大落，載沉載浮。在不可抗拒的大潮里，在懵懂少年成長為知識青年的角色轉換里，他們的大多數去了農村，少數進了農場，有的當兵服役，有的下了煤礦?；貞涗浝?，他們寫得多么真切多么深刻呵。請容我摘錄一些片斷： ——五十年前，我們帶著母校的余溫，昂著一顆“文革”過來，尚未冷靜下來的腦袋，走向了廣闊天地，繼續鑄造著各自的人生……八十年代我們回城，經歷過“文革”慘痛洗禮和農村艱苦鍛煉的一代知青，比以往任何一代青年更能吃苦耐勞，發憤圖強。 ——在農村，基本感覺就是兩個字：累、餓。 ——插隊，耽誤的是美好青春，收獲的是終生受益。 ——雖然生活給了我們太多的坎坷和折磨，同學間的友誼卻給了我們溫暖和慰藉…… ——我們之所以沒有在混沌中崩潰，沒有在困境中止步，是母校老師們經年涓涓細流潤物般的教誨，為我們筑下了良好的立身根基。 ——二中人勤奮、踏實、向上的滿滿正能量激勵著我，“你受的苦難將照亮你的路”。 ——我們這一代生長在一個特殊的年代，是共和國的同齡人。我們承擔了太多的責任，也承擔了很多的不幸，作出了很大的犧牲。然而我們并沒有氣餒，并沒有倒下。我們義無反顧，勇往直前，敢于拼搏，勇于承擔，為我們的共和國奉獻了我們全部的智慧和力量……共和國的歷史上會記住我們這一代人的響亮的代名詞——“老三屆”！我們很知足了。 ——那些往事，經過歲月的汰洗，去除了蕪雜。留存了精華。它們續接了人生的溫情底色，映照著現今的冷暖陰晴。不論是優美或哀傷的過往人事，溫馨或感傷的從前記憶，都是心底的慰藉。 ——在最沮喪、最無助、最困難、最黑暗的時候，那個愿意陪你坐一坐的人才是你真正的朋友。這就是我們的同學。 ——年少的我們，過激的言語和行為讓雙方的心靈都受到了深深的傷害，友情的小船瞬間傾翻，往昔的好友成了陌路人……插隊期間足夠的反思和內疚不容我再猶豫，早就盼望會有冰釋前嫌的那一天。這一天終于來到了。我和她淚眼婆娑，隨即相擁而泣，滴滴淚水灑在腳下白花花的鹽堿地上，融化了我們之間那厚厚堅硬的冰墻。 ——歲月改變了我們的容貌，卻沒能改變我們的本性。歲月逝去，可緣于三年同窗、歷經五十多年時空變幻洗禮的同學之情，已升華為不是姐妹卻超越姐妹的人間真情。 ——（在尼亞加拉瀑布的上游）望著眼前這一大片清澈的河水平靜地流淌著，很難想象百米開外竟會有雷霆萬鈞直沖而下的劇變……重要的是要像這腳下的流水，總是以最低調的姿態在自然界穿行，不乞求平靜，也不畏懼險灘，贊美和議論，都平心靜氣地忍受，也不和愚妄之物空作爭論，總是應勢而為，向著屬于自己的目標努力！ ——（在舊金山）大海的那一邊，是我生長的地方。我似乎又看見當年簡樸的二中校園，微風中飄來陣陣瑯瑯讀書聲；我似乎又看見當年貧瘠的蘇北畢莊，晨曦里傳來出工的哨音。經過許多年的艱難困苦，在我的心中充滿感恩之情：感謝母校，感謝蘇北大地，感謝你們為我奠定人生根基，使我得以揚帆遠航！ 第三部曲，晚霞滿天?；{是無怨無悔，相知相通，俯仰無愧。在經歷并堅守了“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刻骨銘心畢生難忘的漫長歲月后，他們中的絕大部分回到了故鄉，“大任”終于降臨到他們身上。圓了大學夢，有的成為博士、教授，有的成為廠長、經理，有的成為名醫、名師，更多的在默默無聞的平凡崗位上作出了難能可貴的貢獻，成為各行各業的中堅，共和國的脊梁。 現在他們雖已步入老年，“霜染兩鬢，青春逝去，但眼間眉梢仍是當年的你”。除個別不幸過早謝世的外，絕大多數的人們兒孫繞膝，享受著天倫之樂；同學之間相濡以沫，更加親密，不忘初心，砥礪前行，真是“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從朝陽到晚霞，這是絢爛的風景，積極的人生。晚霞為何璀燦，光源來自朝陽。為朝陽，他們感恩陽光雨露，感恩母校的栽培，感恩師長的熏陶，感恩學友的滋養。這朝陽，又是明天的太陽。他們的明天，一定更加明亮更加美好。 三 這部回憶錄不僅寫足寫透了同窗之誼，更以濃墨重彩再現了各位師長的音容笑貌，諸如孫老師的端莊優雅，姚老師的海闊天空，呂老師的憨厚，劉老師的雅量，耀度先生的長袍，裘老太純正的倫敦音，小胡老師的颯爽英姿和嘹亮口令，等等。寫到“許平幾”的第一節幾何課，有一段文字可謂出神入化：“如何論證非等邊非等腰三角形的一邊大于另一邊？許老師拿起了圓規，以三角形的頂點為支點，圓規的另一端對準了三角形的某端，逆時針方向畫了一段弧，并交于另一邊。這神奇的一段弧猶如黑夜里的一道光，點亮了我的心智，我馬上明白了要證明的手段就是那一段弧?！边@是老師的教學藝術，也是學生的心靈感悟，標準的啟發式，高超的傳道授業解惑??！ 書稿中出現的領導干部形象也是可敬可親的：沒有前呼后擁，沒有夾道歡迎，無錫市市長江堅腳穿布鞋，蹬著一輛舊自行車來到二中，班主任江老師領路走進階梯教室，向他孩子所在的班級講抗戰故事，講革命傳統。校長姚樹人給同學們上政治課《為人民服務》，深入淺出講解“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至今，那抑揚頓挫蘇北阜寧老夫子的口音猶在耳畔。校長敬業篤學，校長又幽默風趣，當動員女生迎外賓時要穿花裙子時，一個調皮的女生出難題讓他帶頭穿花裙子，沒想到他隨手將一面彩旗在腰間一比，引得大家哈哈大笑，破除了保守和拘板?！斗榛疠o仁 百年傳承》一文以翔實的事例、凝重的筆墨突顯了以輔仁中學音樂教師為職業掩護的地下黨員張養生的光輝形象，他的英勇業跡和崇高人格令人欽仰，流芳百世。從這個意義上說，這部回憶錄不僅是富有教育意義的讀品，而且具有足資傳世的文史價值。 四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深受二中校風、教風、學風影響的莘莘學子，一旦登上講臺，走進課堂，他們就會自覺不自覺地模仿、借鑒以至超越老師，形成自己既有傳承又有創新的獨特風格。他發現格物致知也要以人為本，文以載道，“理”亦載道。教學需激疑決疑，主動學自覺學應該包括批判性地學、創造性地學。她把漢語拼音教給農村孩子，作為他們叩開知識大門的金磚。她又把漢語拼音帶到斯德哥爾摩，作為孔子學院學員步入中華文明寶庫的鑰匙。他們中的許多人不是教師，但是懂得教育。他們愉快回憶，五十多年前，學得開心，玩得痛快，就像少年的云，自由自在，身心健康，全面發展。眼下，他們成了爺爺奶奶或是姥爺姥姥，時刻牽掛著如今的學校生活，覺得孩子累，家長累，老人更累。不無擔憂的是“贏在了起跑線，也許輸在了終點站”。這不是宿命的讖語，而是對素質教育的深情呼喚，也是廣大家長理智的期盼，振聾發聵，發人深省。是時候了，教育改革的深化，教育工作的創新。不是嗎？具有120歷史的浙江大學的老校長竺可楨曾經說過，校慶的目的在“檢討過去，策勵來茲”。言之諄諄，不容藐藐呵。 這是獻給母校百歲的一份厚禮。我為之贊美，為之歡呼。 附：蕭國興簡介 蕭國興先生系輔仁中學1958屆校友，畢業后曾留校任教,并任校團委書記。此后擔任過中共無錫市委秘書長、馬山區委書記等職。 謝蕭師二首 莊滇冠 端午甫過，接到蕭老師從靈山發來的伊曼爾，作為我們集子的領文序言駕著神奇的電子飛臨而至，一陣欣喜，連忙展屏拜讀。師之文，歸納統挈，點評精要，由衷敬佩，急謅二首，先表謝意，并博一哂。 一 鼎昌一諾然，雅室千行文。 諄諄復殷殷，異彩天下聞。 二 當年共一校，半百成棠棣。 今日捧華章，再聆師面提。 丁酉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