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觀慶，師專中文專修科1960屆畢業生。他的精彩人生之路，我們將用他所創造的許多成果逐步展示。) 看了校友對無錫師專人和事的回憶，我實在羨慕有些人的記憶力。在我的腦海中，無錫師專的生活只剩下了零碎的片段。 其實，人的一生，都是由各種各樣的片段編織出來的。而當時并沒有引起注意的某些片段，有可能成為以后改變人生道路的重要誘因。 說實話，進入無錫師專是迫不得已的選擇。高中成績一向很好的我，也許是填的志愿過高，考試發揮不好，或者其他什么原因，高考發榜時名落孫山。 在遙遠的1958年夏秋之交的某一天，當我對上大學已經不再奢望，正在江陰的農田里扒拉著幾個工分的時候，忽然有人給我遞來了一封重新填報志愿的信件。 就這樣，我來到了當時只有兩間教室的無錫師專（借用無錫師范校舍）上學。談不上高興，但畢竟有書讀了。在與同學們的接觸中，也了解到來師專各有緣由。而每個人的才華也慢慢顯露出來。 后來搬到了梅園校區，又在同學們添磚加瓦的勞動中建起了面向太湖的新校舍，還把梅園當做了朗朗讀書的后花園；專業增加了，教師齊全了，學生規模擴大了。雖然比起好的學校來并沒有什么值得夸耀之處，但多少有些自慰。人還是容易滿足的。 回想起來，在師專兩年的種種經歷造成了我太多的改變，不是僅僅學了一些漢語言文學專業知識，習得多種能力，更重要的是獲取了人的自我認知、自我解放。其間有些事件，在冥冥之中與我后來從事的工作和活動，有著一定的乃至較多的聯系。思來想去，或許可以把師專的兩年學習成果說成是一種蝴蝶效應，遠距離、“遠”時間地發揮著作用。 1958年，大躍進、人民公社化的年代。曾經到東亭公社蹭過一頓“人民公社吃飯不要錢”的飯。在體育場轟轟烈烈地煉過鋼鐵。幾個小高爐日夜開工，場面頗為壯觀。我用篩子篩煤，總是一身汗、一身灰。反正勞動慣了的，倒也不在乎。依稀記得還評了個大煉鋼鐵積極分子。 由此，選學生會干部時得到的選票不少。第一屆學生會干部3人，胡治華是主席，徐建蘭是文娛、體育部長，我是宣傳、生活部長。我在中學時沒有當過正兒八經的學生干部，怕干不好，想推辭不干，沒有推掉。主要工作是出黑板報、大掃除之類。編輯黑板報得到了袁鴻祥、徐鶴均、張念萱等同學的幫助，發表了同學們的不少文章。為了學習普通話，我曾寫了一段相聲，大意是一個外地人到江陰因為方言遇到的尷尬事。 第二年班級多了，學生會在原“三駕馬車”之外（我管宣傳，徐建蘭成學習部長），也増選了幾位部長、副部長，記得湯樹來是副主席，于美賢生活部長，邱克豪體育部長，段海強、施育英是文娛部長…… 那時，與部隊交流頻繁，文娛活動活躍多了。從來不跳舞的我，居然與許墨林、賈鑫庚等5人排練了一個打倒紙老虎的舞蹈，到市里演出。學生會最大的一件事是1961年寒假期間，胡治華作為江蘇全省近80所高校篩選出的40多名代表之一，去北京出席全國第17屆學代會，開學后回校做匯報。那時搬到梅園校區已一年多了，我帶了幾個同學在大廳拉橫幅、寫標語，盡量把會場布置得隆重一些。 回過去看，師專學生會給了我社會工作的鍛煉機會，為以后到南京大學團委工作奠定了基礎。某種意義上，在南大的工作，可以說是師專工作的一種擴大和提升，或者說，是從業余走向專業。黑板報在師專只有一塊黑板（到梅園有幾塊記不清了），在南大是24塊大黑板；師專半年編排了臺大型舞蹈節目“慶豐收”，南大文工團每學期都要排一臺大戲，如歌劇白毛女、劉三姐等；我搞布景、道具、燈光，已經接近專業化水準了。 除了工作能力的鍛煉，更重要的是思想水平的提高。與老師接觸的機會多了，在思想上、品行上，受到他們潛移默化的影響，特別是薛校長、沙書記、陳樂平、包耀法老師等。與胡治華、許墨林等同學建立的深厚友誼、畢業后幾十年間的相互鼓勵和幫助，始終無法忘懷。 想不起是什么原因，學校還組織過技術革新活動。我曾經到工廠去裝配過一臺車床，車過螺絲釘。還試圖改進油印機。當時搞宣傳工作，經常要油印資料；老式油印機需要兩個人操作，一人用滾筒印，一人拿紙。于是設想，通過腳踏操控滾筒，騰出手來拿紙。草圖畫好后曾想制作出來。后來到學校辦公室看到一種手搖油印機，方便極了，才徹底泄了氣。那時悟出了一個道理，要想提出新的構想，預先必須做好調查研究，了解最新的東西，不能做井底之蛙。這是否可以算我后來改行從事工業設計的一次預演呢？ 在師專學的是文學，但由于我自小對美術感興趣，凡是與畫有關的都很關注。著名畫家錢松嵒、吳榮康都是無錫師范的美術老師，雖然沒有教過我，但耳濡目染，受到他們的影響。我看過吳榮康在辦公室畫領袖像，看過錢松嵒畫展，他在大躍進的年代，一年畫了300多幅畫，受到人們的稱道。錢松嵒后來調到南京，成為江蘇省國畫院的五大臺柱之一。我在南京學畫時，看過他的示范。 而真正讓我知道國畫這個畫種的，倒是睡我下鋪的同學許墨林。他臨摹了一張徐悲鴻的牛，貼在床鋪的墻上，告訴我這是國畫，徐悲鴻是他的宜興同鄉。 因為我是學生會宣傳部長，經常要做些寫寫畫畫的事情。為準備1959年的國慶游行，我找幾位同學一起畫過招貼畫，畫得最好的要數嚴玉堃，他應該學過廣告畫，畫人物面部時曾在陰影部位點上綠顏色，表現色彩關系，讓我長了見識?？上烙駡彝瑢W后來離開了師專去做專業美工，沒有得到好的發展；二十年后再次相見，是在無錫輕院造型系為工藝美術系統舉辦的職稱培訓班上。 專業學習在我的記憶中反而略顯淡薄，可能是與我畢業以后改行有關。王士瑋老師的古代文學課，讓我建起了完整的文學史概念，只可惜讀原著時間太少。外國文學史只有楊兆昆老師的蘇聯文學，雖然殘缺了些，倒也有新鮮感。但那些長篇小說沒時間讀完。李傳德老師的漢語語法課對我影響較大，也許是我喜歡邏輯思維的緣故。他講課富有激情，激發了我的學習興趣。30年后我開始研究產品語義學，重新學習了語言學大師索緒爾的理論，使我回憶起當時學語法的情景。而后來李傳德老師竟然在根雕藝術領域作出很大成績，令人刮目相看。 記得當時的培養目標是中學語文老師，重在系統學習漢語言文學知識與理論、培養“聽說讀寫想”的能力，但要求也準備好能上歷史課、地理課。顧篤懷老師的地理課講得生動活潑，也包括一些氣象學的知識，引人入勝。我對地理的興趣就是那時培養起來的，到哪里去都喜歡先看地圖。即使在日本也從不迷路。而后來讀《徐霞客游記》，畫“徐霞客游蹤”專題山水畫，與此不無關系。 畢業分配的時候，我是幸運的。剛考完最后一門課，講教育學兼二年級班主任的謝老師找我談話，要我提前到江蘇省教育衛生部報到。同去的是數學專修科的徐娟芬同學。全省各個?？茖W校也來了一些同學，有十多人吧。我們在省委百子亭招待所等待分配，大約等了一個多月，不能請假，所以連師專的畢業典禮也沒有參加，畢業照里也沒有我們的身影。招待所在玄武湖旁邊，因為無聊，經常去看露天電影。 后來終于分配了，是在南京的幾所高校工作，去南京大學的最多。我年齡小，被分配到南大團委工作，從而開始了我的人生新旅程。過了很久，我才得知當時是為了籌辦江蘇大學培養行政人員，后來進入困難時期，計劃取消，大家就留在了所在的學校。據了解，幾乎都是從事黨政工作；唯數學?？飘厴I的徐娟芬從事專業教學工作，后來成為南大計算數學專業的教授。胡治華到南師進修時，每周選聽南大的哲學和文藝理論課，還能經常見面。 在南大過了13年。一個?？粕?，要在南京大學這樣的高等學府生存與發展是極其困難的。我除了認真工作，靠充分發揮自己的繪畫特長贏得了發展空間。曾在著名畫家亞明任校長的南京市工人業余藝術學校學了3年畫，得到著名畫家魏紫熙、宋文治等的具體指導，成為南京美術創作的骨干。同時，得以在南大的宣傳工作中發揮很大作用，每年國慶節游行的宣傳畫都是我帶領一些人制作的。在文化大革命中寫毛主席語錄、畫巨幅的毛主席像等等，畫技有了很大提高，在南大被戲稱為畫家。1973年回到無錫，就是靠著在南京學到的繪畫功底，帶著一幅魯迅油畫像，經嚴格考核，進了無錫輕工業學院造型系任教。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此話有理。 而后邊教邊學，邊學邊教。為了求得更大發展，44歲學日語，47歲東渡扶桑學習工業設計，走上了一條與原學專業似乎截然不同的專業道路。此是后話。 但正如前面所述，所有這些與無錫師專的經歷都多少有些因果關系吧。只是因為改變了專業方向，與多數老同學之間的聯系少了，這是無法彌補的損失。借回憶錄網，向大家道個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