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波的這首歌在知青中頗有共鳴，而在我插隊的地方，確實有一個女孩叫小芳。 小芳姓高，名芳，村里人都叫她小芳。我們剛插隊時，生產隊長覺得我們都是文弱書生，于是派我們跟村里的女孩子一起干活。因此，我們最早熟悉的就是村里的女孩子。這些女孩，小的14歲，大的也不過17、18歲。再大一些的就都出嫁了。`有的女孩比較潑辣，一口一個“小蠻子”地叫我們，喊得極響，若是開玩笑惹惱了，還會抓田里的爛泥糊你一身。有的女孩十分內向，只是干活，聽不見講一句話，有時跟身旁的人說一兩句，聲音細小，第三個人都是聽不清的。而小芳顯得有些不同，文文靜靜的，叫我們的名字，聲音清亮。她不隨便跟人開玩笑，也不參與我們的打鬧，儼然一個大姑娘了。 在我眼里，小芳還另有一種親切感。我第一眼看見她，就覺得她跟我小學的同桌有幾分相像。小學五、六年級時，我的同桌女同學一直沒變。那位女同學性格開朗，皮膚很白，同學們都叫她“白雪公主”。我們很合得來，平日里文具、玩具都不分你我。兩人的課桌與板凳也不設三八線，坐的時候常常挨得很近。到了六年級，班主任有一次突然批評男女同學各坐板凳的一端，離得太遠，接著便表揚我跟同桌沒有這樣做。說得我們一下子都紅了臉，還悄悄地移開了一點距離。過后，同學們也常常以此嘲諷我們，說我們好上了。但是小學畢業后，我們考上了不同的初中，從此就沒再見過面。小芳個子不高，圓臉，顯得胖胖的，一笑兩個酒窩，甜甜的。這些都跟小學同桌很像。小芳的頭發是扎的馬尾巴，這是我覺得最適合女孩子的發型。對小芳的好感就這么產生了。 剛在村里落戶時，還沒種上菜，平時吃的蔬菜都是附近農民送的。小芳就是常來送菜的一個。她父親是極厚道的老農，不大會說話；母親身體不大好，只是在家里做做家務；她有個姐姐已經出嫁了，還有個弟弟正在鎮上的中學讀書。所以，有什么要跟外面打交道的事，比如給我們送菜，都是她出面了。每次來，她都是挎一個裝滿菜的柳條籃子，到了門口，她會喊一聲有人嗎，然后進門就把菜拿出來放地上。我們連聲說謝謝，她回一聲不用謝，甜甜一笑，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其實，我們是很想請她坐一會兒，多說幾句話的，但她從沒露出要停留一會的意思?？粗[沒在樹后的背影，我們一致評價說這是村里最好的女孩子。 每天勞動休息的時候，大家都是就近坐在田埂上聊天說笑。我常有意無意地挨著小芳，沒話找話跟她聊天。有時說說她的父親。她父親專管放養隊里的二三百只鴨子，拿一把鴨鍬，那鴨子都服從他的指揮。有鴨子掉隊了，他便用鴨鍬鏟起一塊土，很有準星地甩到那鴨子身旁，鴨子一驚之后，便急急游起來趕趟。我問小芳，他父親怎么能甩這么遠這么準。她說年頭多了，練出來的。有時也說說她弟弟，問問他弟弟讀書的情況，問她為什么不讀書。她說，也想的，但是家里沒人干活了。有時她也問問城里人的事，像點電燈很貴嗎，火車到底什么樣，等等。因為老是跟小芳坐在一起，有好開玩笑的就嚷起來了：“他們搞對象啦！”?！跋拐f什么呀！”小芳似乎有些惱火。我是一副有口莫辯的樣子，內心其實并不想辯解什么。有一回小芳沒出工，女孩子們都說她去相親了。第二天休息時，我問她相親相得怎樣。她似乎真不高興了，很干脆地說沒有的事。 插隊三年后，我被安排到村里的糧食加工廠做會計，不再下農田干活了，這下跟小芳就難得見面了。又過了兩年，我回無錫讀書。臨走前，我跟熟悉的農家一一去告別，但小芳家卻沒有去。那年小芳已經22歲，成了村里的大齡姑娘，不知為什么還沒有出嫁。 又過了26年，我與幾位同組的知青重返插隊的地方去看望老鄉。我們跟老隊長逐戶打聽當年同伴們的情況。說到小芳家時，老隊長說她的父母都已去世，弟弟讀大學后在城里工作，她跟姐姐一樣也嫁到了外村，村里人都好長時間沒見著她家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