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于:2014-07-02 下午 /閱讀:278 /評論:2
兩個舅舅用船把我們一家送到阜寧縣的楊集鄉張吳村。村莊沿著通楊河連綿三里路。 通楊河水碧清碧清,我們剛安頓下來,親友們就下河打樁,為我家造了個寬暢的河碼頭。 父親忙著安排我上學讀書。楊集鄉分河東河西,河東有條小街,街上有所楊集小學,從一年級直到六年級。河西張吳村只有初小,從一年級讀到四年級。按我的學歷,可讀三年級。但到河東上學必須過楊集大橋,父母不放心,就讓我在河西入學了。 我住的張吳村以張吳兩大姓為主,其中有不少人家跟我母親沾親帶故,七姑八姨二大爺,輩分有點兒亂。沒幾天,我就在同齡的小伙伴們中確立了我的地位,成了他們的小頭頭。 常在一起玩的小伙伴有六七個。他們都沒上學。農村孩子早睡早起。有時天沒亮他們就來敲門向我“請示、匯報”了,常常被我老祖母趕得四散而逃。 我雖然上學,但心思卻留在這群小伙伴們身上。長得清秀漂亮的吳長順,長我一輩。他少言寡語,看得出,他心有不平,因為他家窮,沒錢上學,他需要我教他識字。我就把吳先生教給我的講給他聽,他對我很尊重,好像我是他的長輩。 張木匠家的張金富,個子矮小,瘦骨伶仃,但很有精神。一早起來就在我家窗口“報到”,我祖母手舉拐棍也趕不走他。 而張萬全是個有骨氣、很傲氣的家伙。曾被我祖母訓過一次,從此再不單獨進我家門,對我祖母也是冷眼相視,連“奶奶”也不肯喊。 吳長富跟吳長順是堂兄弟,他是個勤勞的孩子。一早,他就背著糞簍子拾糞,待我上學碰到他時,他已滿載而歸了。 陳寶德心靈手巧,鬼點子多,是我的軍師。 我這小頭頭,是他們認可的。我對他們也很關心愛護,比如,我看到路邊有堆牛糞,便欣喜若狂,趕緊跑去告訴長富。有時被人拾走了,就懊喪得連連跺腳。我在學校里聽老師講到什么有趣的事兒,就急忙回家,講給小伙伴們聽,特別要講給長順聽。 我常常逃學,跟小伙伴們干冒險的事兒,最刺激的是爬楊集大橋。 這座木橋兩邊沒有欄桿,高高的橋墩上擱著幾塊木板,走在上面搖搖晃晃,很是驚險。我在橋上來回走過,也爬過。 我發覺從橋上爬過去與走過去感覺不一樣。從橋上趴著往下看,只見浪擊船頭,船工呼喊著,那聲音就讓人膽戰心驚。我要把這份驚險跟小伙伴們分享,便趴下來做示范動作,然后在旁邊保護著,看著他們一個接一個地爬過去。 爬大橋只是驚險的一部分。過了橋,便是楊集鄉的一條小街,我們常會受街上孩子的欺負。小街上的孩子看不起鄉下人。他們常發動突然襲擊,逮住我們就死打一頓。這時我就是打仗的指揮官。我一馬當先,抱住為首的家伙,滾翻在地,拼個你死我活,為的是掩護小伙伴們撤退。我鼻青臉腫地回家,少不得挨母親和祖母的訓斥,小伙伴們也常常傷心地落淚…… 我們并不想過橋去玩,因為張吳村就是我們的樂園。冬天在冰凍的河面上溜冰,在村頭堆雪人、打雪仗;夏天在水溝里捉魚、摸蝦、逮青蛙…… 我這個當小頭頭的,不僅要帶著他們玩,還得為他們調解矛盾,主持公道,不能偏心眼兒。摸到的魚蝦,讓寶德帶回家喂貓;逮到的青蛙,給長順扔進自家田里捉蟲兒。我得兩邊討好。 兒時的這些印象,時時在我腦海閃過。待我真的當上出版社小頭頭時,我才悟出當小頭頭的滋味。 酸甜苦辣,冷暖自知,但這一個“頭”字,夠你琢磨一輩子。 繁體的“頭”字是個左右結構的形聲字兼會意字?!绊摗弊譃樾畏?。 甲骨文的“頁”字突出了人頭部的特點,看上去像一個朝左跪著的人的樣子。頭頂是三根頭發,中間是眼睛,頭下是身子,身子下是跪著的腿。本義指頭,凡與“頁”字組合的字,大都與“頭”有關。 “豆”是聲符,讀dòu,是古代祭祀用的器具,其上部樣子像頭。兩形合一,本義指人的腦袋。如頭頂、頭發、頭暈。 因為頭在上部,所以假借指事物起點或尖頂。如:筆頭,船頭、箭頭?!邦^”字由此又假借指首領。如:頭領、頭目、頭人、頭子。 “頭”字,意味著站在頂頭,走在前頭,你就必須把重任擔在肩頭,還必須把酸甜苦辣埋在心頭。臨了,不要怨天尤人窮訴苦,因為你曾當過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