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先生教我們識字，看似沒什么計劃，其實他還是有一定規則的。他教完“一二三四五”，就講“金木水火土”，還捎帶著講了五彩、五谷、五行、五味這些相關的知識。他要我們回家嘗嘗甜酸苦辣咸這些味兒，過一段時間再認字。 最有趣的是，吳先生教我們學了“馬、牛、羊、雞、豬、狗、兔”這些常見的動物名字，又接著學了“龍、蛇、猴、鼠、虎”這些難寫難認的字，最后，他還按十二生肖順序排列，讓我們一口氣地背下去，直到背得滾瓜爛熟為止。我很早就懂得生肖順序，并能根據生肖推算出這個人的年齡，這全得益于吳先生早年的教育。 我為獲得這些知識，也曾付出過疼痛的代價。我寫“鼠”字常常在最后那長長的一彎鉤上加兩點，似乎要跟前面那兩小彎鉤上的兩點保持一致。我寫“兔”字總忘了最后那一點，跟我一樣的同學還有好幾個。 一天，吳先生一手拎著個老鼠籠子，里面裝只大老鼠；另一只手拎只小白兔來給我們講課，大家覺得很驚奇。吳先生說：“今天請老鼠和兔子當先生，看看這兩個字怎么寫?！彼屚瑢W們站到他的書桌前，仔細辨認老鼠與兔子的特點。 吳老師在講解時，我沒注意聽，因為外婆曾將兔子給我當寵物，我對它很喜愛。我只顧看兔子，壓根兒沒聽吳先生講什么，結果寫出的“鼠”字仍然多兩點，“兔”字少一點。 為此，吳先生把我叫到書桌前，揪住我的耳朵問：“我講課時你耳朵放哪兒了？”接著，他大喝一聲：“把左手伸出來！” 我分不出左右，竟伸出右手。吳先生抓起我的左手攤開，握住四指，露出手心，圓瞪著眼睛，用竹尺“啪”的一聲打將下來，我的手心頓時火辣辣的。吳先生一字一句地說：“讓你記住，兔子有尾巴！”接著又打兩下：“讓你記住，老鼠的長尾巴上不許添腳爪！” 三竹尺打得我手心紅通通、麻辣辣地疼。我眼淚汪汪，乞求地望著吳先生。吳先生不為所動，舉起竹尺，“啪”的一聲，又是一下，還問我：“這是左手，記得不記得？”我可憐巴巴地說：“記得了，這個手疼！” 吳先生放下尺，拿上那塊寫著“兔”與“鼠”的水板，攙起我的手，到他家后面小院子里，把老鼠和兔子兩位先生又請出來為我補課。 在溫暖的陽光下，吳先生讓我抱著兔子，摸摸那短尾巴，說：“‘兔’字就像這兔子，你看，上面是長耳朵。耳朵不長，它聽不到聲音來不及逃呀！當中是兔子嘴巴，三瓣嘴，豁嘴唇，下面這一撇是前腿，后一彎鉤是后腿。后腿長，又跑又跳才能逃得快啊。最后那一點，就是指短尾巴，你把這一點丟了，不是把兔子尾巴割掉了嗎？” 這一說，我破涕為笑了。 接著，吳先生為我講“鼠”字。我這人挨了打也沒長記性。我思想又開小差了，興趣依然停留在小兔子身上。 說實話，我當時一點兒也沒聽懂，“鼠”字最后為什么不能加兩點？吳先生也不為難我，溫和地說：“你就在這兒玩老鼠兔子吧，玩夠了，進屋給我畫個老鼠?！闭f罷，他回堂屋教別的學生了。 我缺乏繪畫天資，但我記住了老鼠的形象。我回到課堂，在水板上畫了個老鼠。 吳先生展示給同學們看，引得哄堂大笑。吳先生認真地說：“莫笑，像吶，這是老鼠的頭，頭上突出的是老鼠牙，這牙尖尖的，會吃會咬害人哪。下面這兩個彎鉤是前后腿，腿上各有兩點是腳爪子。這腳爪子厲害哪，上面有鉤子，‘哧溜’一下就爬上了屋梁了。這最后彎鉤呢？是長尾巴。老鼠尾巴上有沒有兩個爪子呀？” 包括我在內，大家齊聲喊起來：“沒有！”吳先生高興地拍拍手：“啊，這就對啰，老鼠的‘鼠’字最后不能加兩點，因為老鼠尾巴上沒有長爪子?！?從此，我沒再寫錯過“鼠”字。 我認識很多特級教師，也結識了不少識字教學的專家學者，還幫他們出過點子改過稿子出過書，他們所提倡的“快樂教學法”、“情景識字法”、“趣味識字法”……在我看來，都及不上吳先生。 我雖被吳先生揪過耳朵，打過手心，但留下的是美好回憶。吳先生打學生，只打左手，因為右手要吃飯寫字，除非你是左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