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作者何介忠，無錫師專中文科1961屆畢業，蘇州籍，畢業后先在無錫后至蘇州任教直至退休。題頭圖左為潘抱存所著、法律出版社2013年出版的《潘抱存自述集》，圖右為潘老與無錫師專61屆學子合影，自右至左高繼森、張祖藩、何介忠、賀國良、潘抱存、高森忠、王水官、陶家棟；背景為蘇州玄妙觀三清殿。潘抱存老師曾在1960至1962年任無錫師專中文科主任。蘇州大學教授、法律系主任、法學院學科帶頭人，在國際法學和國際經濟法學領域作出突出貢獻。1992年享受國務院專家待遇的特殊津貼。中國國際法學會理事，江蘇省國際法學研究會總干事。） 我一直珍藏著一幅專門寫給“介忠同學”的墨寶——“為人做師表 潤物細無聲”落款為“抱存 一九九九年”。每看到這幅筆力遒勁瀟灑的贈言，就會想起當年在師專當中文科主任，給我們講邏輯課的潘老師那一口帶點宜興與蘇州味道的普通話，想起他常到課堂聽青年教師上課，課后課間傾聽學生意見的模樣。也許是我一開口就離不了蘇州腔的緣故吧，多少給他留了點印象。 我八十年代后期進入蘇州地區吳中長橋中學任教后，從一位在蘇州大學工作的中學時代老同學那里，我才得知潘老師已是蘇大法律系主任，是國內著名的國際經濟法學教授，就住小橋弄蘇大教工公寓；由此，我得以登門拜訪，聆聽潘老師教誨。潘老師很關心當年我們那屆同學畢業后的情況，我不但一一作了匯報，還索性和在蘇州任教的胡靜霞、王水官等發起了一次聚會，邀請潘抱存先生和十幾位在無錫工作的同學座談，還陪潘老師游覽玄妙觀并合影留念。那天潘老師特別高興，一一詢問老同學的工作和生活情況，勉勵大家為當年本該繼續辦下去的師專爭光。 話說回來，我對潘老師的生平和成就仍然是知之不多的。不久前無錫校友告知，潘老師有本自傳可以網購，我立即設法買了一本，一目十行地看，再一字一句地讀，終于一步一步走近了潘老師…… 說心里話，我最想看的是潘老師對師專的經歷的回憶，居然很快找到了，特在此轉發，與校友分享。先講一下有關背景——潘老師1951年從南大取得法學碩士學位后，回到靠近家鄉的無錫，受聘于輔仁（不久改公立更名為市二中）從事文科教學，并在1956年擔任副校長，參加九三學社并被選為無錫分社副主委；可內心一直想到高校工作，1960年曾被江蘇師專錄用并辦理報到手續，但不久該校遷往徐州，無錫市委認為由于九三學社等社會工作的需要，留他擔任市哲學社會科學研究所副所長，同年調到無錫師專工作。以下就是潘老師的自述： “1960年我又被調到江蘇省無錫師范?？茖W校工作，該校設在無錫梅園附近。校長是無錫市副市長徐靜漁，負責實際工作的是薛宏昌，任副校長。我擔任中國語言文學專修科主任，完全是學非所用。當時這個中文專修科設有文藝理論、中國古典文學、外國古典文學、中國現代文學、邏輯學、漢語等等。當時要我擔任的課程，我都是陌生的，要從頭學起來。只有邏輯學有點根基，就先教這門課，應付局面。后來由于我的哲學基礎較好，美學與哲學有聯系，就學會了教文藝理論，當時的情況只能學一行，教一行。 “原任無錫市副市長的方非，后來調至江蘇省教育廳任付廳長。我們這個無錫師專，屬于她分管。有一次她曾來校視察和調研。我向她反映情況說：‘我學的不是文學，文學只是在中學時代有一點基礎，怎么能教大專？’她回答我說：‘你不是學的文科嗎？你是大學生，懂得大學的課程的專業很多，不能把大學里的課程概括為文科、理科，這兩大類中的專業，哪有文科里的專業樣樣都會呢？’她說：你很用功，只要學習就行。說到這里，我也只得默然。 “無錫師專從1958年開始創辦，我是在1960年去任中文科主任職務的。僅辦了四年。那里的師資都是剛從師范學院畢業的學生，有南京師范學院畢業的，有江蘇師范學院畢業的，還有本校留校的優秀生。四年來，已培養了一些師資力量，為將來的發展創造了條件?？上У氖?，當時的無錫市委和市政府不重視高等學校的建設，不懂得高等學校對地方建設的作用。那時蘇州的經濟沒有無錫發達，但蘇州的高等學校教育建設為地方經濟創造了一個培育人才的基地，后來無錫懂得了文化建設和教育建設的重要，急忙也辦什么‘江南大學’?？蔀闀r晚矣！當年的榮德生尚懂得辦學的重要，首先辦起江南大學。而蘇州大學的前身是東吳大學，已有了一百年左右的歷史。西方國家為了建設，他們辦的高等學校已有幾百年的歷史?！L物長宜放眼量’，我想當時的決策者連一個小小的無錫師專都不肯保留下來，輕易地就把無錫師專撤銷了?！? 讀了潘老師上面這段回憶，我不禁心潮起伏。是啊，一所只辦了四年，已取得一定成果并為未來發展作了規劃的無錫師專，怎么說撤就撤的呢？當然，這恐怕并不是無錫黨政領導的決策，而是全省一風吹（蘇州師專等全都停辦了）；但潘老師對無錫與蘇州與無錫對高等教育事業重視程度的比較分析，是很有道理的。 附帶介紹一下，潘老師離開師專就任市八中副校長，因從六十年代初發表了若干史學、文學論文，特別是針對現實問題在《無錫日報》《解放日報》發表了大量的雜文及其他短文，被當時的市委當作首批“反動學術權威”乃至“走資派”拋出來充當活靶子，鋪天蓋地的大字報貼滿學校，并組織各單位參觀“取經”。文革時期，潘老師受盡折磨，用他自己的話說：“身心受到嚴重的沖擊，人格受到極大的侮辱，健康受到嚴重的摧殘”，“是我一生最大的的曲折”。直到1971年林彪事件后，才宣布平反，1979年上半年，被調任江蘇省無錫師范學校當副校長，與錫師黨總支書記兼校長薛宏昌共事三年，這是潘老師在無錫工作32年中“對無錫市做最后的貢獻”。潘老師說：他1982被蘇州大學調往法律系任教，當時他已58歲，“我對無錫市還是留戀的”，“對無錫市的廣大學生十分留戀，他們也不因時間的消逝忘卻了我這個老教師、老校長……” 為了讓校友進一步走近潘抱存老師，我再依據《潘抱存自述集》，簡單介紹他的求學經歷和學術貢獻。 關于潘老師的求學經歷—— 潘抱存老師1924年4月生于江浙皖三省交界的宜興丁蜀鎮一戶小康之家。正逢軍閥混戰社會動亂，6歲和哥哥一起進設在著名的東坡書院內的東坡小學讀書，1936年進縣城私立精一初中，只讀一年就因抗日戰爭爆發失學，父母先設法在家設了私塾，請一位前清秀才教《幼學瓊林》、《古文觀止》、《唐詩三百首》等古詩文，抗日戰爭爆發后兄弟倆又去上海進了借滬地復校的蘇州中學讀初二、到蘇州私立肇基中學讀高三，為表達愛國圖存之志，兄弟自行更名為“懷復”、 “抱存”，然后一路顛沛流離，直到1943年到抗戰后方重慶，考進中央大學就讀外交、法律專業，1946年抗戰勝利后又輾轉到了南京，1947年暑期本科畢業考上中央大學法學院碩士研究生并被聘兼任助教，又學習又工作，直到新中國成立后的1950年暑期取得南京大學國際法學碩士學位。 關于潘老師的主要學術貢獻—— 潘老師到蘇大法律系，開始重拾國際法學研究，綜覽各種國際法名著（其中有不少英文原著），很快掌握世界國際法研究動態，產生了建立有中國特色的國際法理論的設想，在就任法律系主任、招收碩士研究生的同時加大自身學術研究力度，1988年被評為教授，繼續為蘇大由法律系改為法學院的團隊發奮工作，先后在法學雜志和刊物上發表了以《國際法的科學性探討》、《論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為代表的百余篇論文和《中國國際法理論探討》、《中國國際法理論新探索》和 《中國國際法理論新發展》“三部曲”（均為法律出版社出版，第三部與潘宇昊合著），完成了國家社會科學基金研究課題，參與了兩種高校教材的編著，受到國內外學者好評。在十多年的時間中，招了好幾屆碩士研究生，堅持用國際流行的課堂討論式上國際法理論課，培養了一批青年學者。潘老師自己用“十年苦辛不尋常，思緒滿懷無惆悵”總結他九十大壽時的情懷。 這篇文章還沒寫完，得知今年三月末潘老師因跌跤髖關節骨折，現住上海某處休養，朋友關照暫不要前往探視。謹借此文，祈愿潘老師早日康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