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于:2014-06-08 上午 /閱讀:271 /評論:4
我父親本來在老家建湖蔣營街上開雜貨店,后來房子被鬼子燒了,改做行商,經常外出采購貨物。我和母親住在外婆家時,只有逢年過節時,父親才來看看我們。每當他押運貨物,沿大潮河運往蘇北重鎮益林,路過崔莊時,他就把我帶上,到益林住幾天。 益林鎮不大,在阜寧縣的西北角上,再過去十幾里,就是漣水、淮安了。益林地處水陸碼頭,商業發達,市面繁華。因為是交通要道,又屬兵家必爭之地。當時這兒駐扎著新四軍,老百姓簡稱為“新四”,或稱“四爺”。 我和父親住在一家小旅館里。父親白天忙著談生意,就給店里小伙計幾個錢,讓他照看我。這小廝光拿錢卻不負責任,他只是關照我:“不許到河邊去!”這家伙不曉得,我命里缺水,就喜歡到水邊玩。 鎮上有條河,淺淺的河灘,比馬路還開闊。船民們在河灘上劈柴生火,洗衣煮飯。河灘上有雞鴨鵝羊,還有人放風箏。我玩得興起,竟忘了回去吃晚飯。 河灘上,蹲著一位當兵的,正捧著一只搪瓷碗吃飯。他看到我,招招手道:“小把戲、小家伙,來吃飯!”也許我真的餓了,就直奔過去,響應他的召喚,大口大口地吃他碗里的飯。 我記得,這當兵的仰著頭,咧開嘴,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用筷子一撥一撥地將飯菜撥進我的嘴里,他半瞇著眼,嘴里“噢、噢、噢”地輕聲伴唱著,就像我母親喂我吃飯一樣。待我吃完,他敲敲碗說:“沒得了!”他站起身,到河邊洗洗碗,將它放回腰眼上掛著的布袋里,又用兩個手指捏捏我的小鼻子,什么也沒說,轉身就走了。他沒有回頭看我,我只記得他長得很清秀、很白凈,那神采,透露出溫柔、文靜和善良。 若干年后,我在看電影《柳堡的故事》時,竟忍不住驚呼:“我的媽呀,這個當兵的,不就是給我喂過飯的嗎?”我敢打賭說,當年喂我飯的那個當兵的,跟電影里的這位戰士是雙胞胎! 人有沒有癡情?真的不好說。我明知電影里的戰士是演員扮演的,但我還是以為,那當兵的后來娶了二妹子,復員后,他在柳堡當了大隊書記。 1975 年,我出差路過寶應,竟突發奇想,到柳堡去看看,打聽一下有沒有那當兵的。我中途下車,又雇輛自行車將我送到柳堡。但下車一看,連熟悉的車水的大車篷也沒看到,我悵然若失,悶悶不樂地回了南京。 沒看到那當兵的,但他深深地埋在我心底。他的形象,改變了我對當兵的認識,也豐富了我對“兵”字的理解。 古代“兵”字是個會意字,從字形上看,“兵”字分為上下兩個部分。上半部是個“斤”字。在古代,“斤”字就是斧頭,是一種非常鋒利的武器。下半部是一個人的雙手,組合起來,就是雙手握著鋒利的武器?!氨弊值谋玖x就是指作戰用的武器,也稱兵器,如短兵相接、兵不血刃、厲兵秣馬。 手握兵器的人是參與作戰的,所以“兵”字又引申為戰士、士兵,如兵強馬壯、當兵。又進一步引申為軍隊、軍事、軍種。如兵不厭詐,兵荒馬亂,兵臨城下。 有人把“兵”字拆開,稱為“丘八”。歷史上,常把“兵”與洪水猛獸同等看待?!氨艘患摇?,“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這是從前人們口邊上的話。其實,這要看什么兵。 喂我吃飯的那個兵,他是個好人,想必也一定是個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