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日里，幾位朋友湊到一起，互致問候。都是五十年代入黨的人，生性關心黨事和國事，平時一碰面，就有彼此感興趣的話題，年頭里仍三句不離本行，說著說著，又說開了。 不知怎地，有朋友提起個關于討論的話題。他說，我們不妨像黨小組開會那樣，主題是為黨好，為國家好。有話盡講，暢所欲言，自由討論。 “有朝一日，若能出現真正意義上的自由討論就好了?！庇信笥央S發感慨：“周有光先生說到出人才，他認為民國時期最好。無非是指那個時期學術環境相對寬松，各種學術見解可以自由討論，思想活躍，促使很多人動腦筋，想問題，關心國家大事，呈現出一種積極向上的精神狀態?！? 說著，我又想起文革中我與朋友私下里一段對話。 他當時問我，毛主席批評農業大學辦在城里活見鬼。什么意思呀？難道城里辦不好農業大學，非辦到農村去不可？ 我回答他說，共產主義勞動大學就辦在江西農村，學生學習，理論聯系實際，既動腦，又動手，縮小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的差距，不是很好嗎？ 聽了，他反問道，這樣的勞動大學培養出來的學生，縮得了差距嗎？ 他還問道，上上下下，各行各業，所有人都天天講階級斗爭，把心思用在與那斗，與這斗，直到人與人斗，如此斗來斗去，能斗出個“現代化”嗎？就像我們做教師的，我們的眼睛原來天天盯住的是學生的功課，要他們完成作業，把傳授的知識學到手，全班同學成績好，考上名牌大學，為國家建設培養棟梁之材，視為我們的本份，用盡心思。而現在，按照最高指示，我們得把心思用在階級斗爭上?？墒?，我們面對的是課堂，是天真無邪的學生，挖空心思從哪兒去找階級斗爭呀。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嗎？ 當時我對他率直的提問，真的不無擔心。我說，對政治問題只好順著來，上面怎么說，我們就怎么跟，理解的執行，不理解的也照辦。像你這樣死摳，非出問題遇到危險不可。 我熟知這位朋友，他為人正直，求知若渴，博學多才，教書認真，是位很有聲望的好老師，受學生愛戴；我也一向尊敬他，遇到學識上的問題常向他請教，從心底里不希望他惹是生非，卷進政治漩渦，出現三長兩短。 可是，他把政治問題也當學術問題看待，生性好打破水缸問到底。 聽了我的話，他瞥視著我，一面孔地想不通。他說，有疑問，提出討論，應受到鼓勵。我對學生就是這樣做的。我的提問，絲毫不摻雜貶低偉大領袖的意思。 我說，政治問題不好討論，因為上面不叫討論。 我見他迷惘地眨著眼睛，又叮嚀一句：你聽我的，千萬千萬，遠避三舍。 文革后我們見面，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患難見真情。說當初我的提醒，使他免遭萬刼不復之災。我說，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想來，有問題提出討論，其實是對的。應當是學術問題無禁區，這是現代社會文明的標志。 聽了，不料這位朋友反倒對我說，話是這么說，要給人民群眾話語權，要保護黨章賦予黨員的權利，要依憲治國，實行民主法制，立法保護不同意見，黨內黨外都要實行二百方針；雖然這都是彭真、習仲勛、萬里這些老革命家經歷文革切膚之痛后提出的，但現實表明，真正實行起來，現在還不到時候。操之過急，弄不好只會招惹無謂的麻煩。 有朋友隨聲附和道，現在意識形態這根弦仍繃得很緊?；ヂ摼W雖然很難封煞，但也封得厲害。我兒子埋怨科技網站也封煞了，尋找國外科技資料也得翻墻頭。能登一些討論文章的書報雜志，如南方周末，炎黃春秋，大家比較喜歡看的，不是先后改組了嗎？討論問題的現實環境總覺得不那么暢通。 我說，世上的事，絕對的好，絕對的壞，雖有，但不多，且易識別。誰都知道，人不吃飯定會餓死，但吃多了也會撐死。世上利弊共存的事很多，真正有本事的人，是擅于兩利取大，兩弊取小，化弊為利的人。聽各種意見，特別是聽不同意見，對做決策(無論經營決策還是政治決策)有好處。國際共產主義運動搞一言堂，老祖宗和革命領袖沒有說過的話一概不準說。結果蘇聯這樣搞了七十多年垮了。歷史的經驗教訓，真教人痛心疾首。 有朋友講他前幾天又翻了《尚未結束的歷史----戈爾巴喬夫訪談錄》。書中戈氏說， 1989年他訪問中國，和鄧小平交換意見過程中，他和鄧小平都重申忠于社會主義理想，并一致認為，馬克思以來世界發生了許多變化，因此作為馬克思主義思想體系的社會主義應該變化和創造性地發展。他研究列寧晩年的著作，十月革命的領袖在許多方面改變和修正了自己對社會主義的看法。我們從訪談錄中，可以看到，革命領袖追求真理的探討精神，了解戈氏在蘇聯改革中觀點的變化和演變過程。 我說，回到現實中來，我們黨提出改革永遠在路上。盡管改革的廣度、深度和力度一年勝似一年，但是，只要政治、經濟、社會諸方面矛盾和問題沒有解決，舊的解決了，又出現新的，以問題為導向的改革就不會停步。改革既然不會停步，伴隨對改革的討論，也應說永遠在路上。這是實踐--認識--再實踐--再認識的認識規律所決定的。 有朋友問：最近，看到意識形態方面一些問題的爭論鬧哄哄。如對歷史問題及歷史人物的評價，依憲治國，民主法制，言論自由等問題，該怎么看？ “我覺得，既然有人認為是問題，已成客觀存在，可以把它擺到一定層面上來討論。話不說不明，我們有四個自信，還怕讓人說說天就塌下來?！庇信笥汛鸬?。 有朋友接過話頭說，看到報道，習近平同志在瑞士的兩篇演講，中國人和外國人聽了都翹大姆指，很服眾。他說，中國發展道路，立足自身國情，汲取中華文明智慧，博采東西方各家之長，堅守但不僵化，借鑒但不照搬，在不斷探索中形成的。條條道路通羅馬。誰都不應把自己的發展道路定為一尊，強加于人。 從這段話里，透露出的是中國領導人的氣派大度，以理服人，不以勢壓人，不強加于人。 真理愈辯愈明，真理往往在少數人手里，這是實踐一再證明了的。解決意識形態思想認識問題，最有效的方法是討論，而不是亮劍，不是以勢壓人，強加于人，因為往往壓而不服。 有朋友認為，不許討論，不許說話，人人頭頂上有把劍懸著，說不好就禍起蕭墻。結果，就像反右之后，黨內外思想死水一潭。毛主席不得不借詩人之口發話：“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我說，我認為不要把問題說得過于嚴重。至今我們看到，黨中央對內對外的布局都很上路，很得黨心民心。布局講究輕重緩急。大家說的問題，如黨內民主，有問題允許自由討論，相信遲早會解決的。 就說依法治國，這是國策之一，而且是法院的職責所在，你總不能閉著眼睛說一切都好，判案一無問題。司法改革徹底了。人家對辦案存在的問題一提意見，要求堅守獨立辦案，排除行政等外來干預，你就指責他販賣西方貨色，就向他亮劍，拿他開刀。我相信，這不至于。如果這樣，不又回到那個年代了嗎！ 有朋友說，想不到今天討論這一話題惹出這么多話。 我那位教師朋友最后說了他從教幾十年的經驗體會。他說，討論，是自我教育的有效形式。討論中，擺明各自的觀點，必然會促使正反雙方重新考慮自己的觀點，使自己的觀點全面而不偏執，是很有好處的。做教師的，總關注著青年學生。雖然現在的青年學生功課負擔重，也很努力，但是精神狀態不很理想。我們那代人，學習也很刻苦，很自覺，因為我們有精神動力，就是立志報效祖國，改變國家積貧積弱，受人欺受人宰的狀態。而現在的年輕人關心國家大事的很少，精神狀態不怎么樣。對年輕人來說，精神狀態實際上是一種志氣。培養年輕人的志氣，我認為是人生觀的核心，這要比架空起來講創新創業更實在。 聽了，大家都為這位老師朋友的宏論點贊。 有朋友提到，今年將開十九大，看看對我們說到的問題有何說法。相信習近平同志會做出全面布局。 對此，大家點頭示意，對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一百個信任，一百個放心。 在 2017-02-01 07:21:08，"姚邦豪" 寫道： - 顯示引用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