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于:2017-02-01 下午 /閱讀:1205 /評論:13
小編按語:《學林文緣》是陶伯華先生在本網開設的一個專欄,主要刊發回憶名家軼事的文章。陶先生是無錫市哲學社會科學研究所教研室主任、研究員,是一位頗有建樹的學者。學者憶舊,定是別有一種情味。小編是陶先生的粉絲,期待著不斷讀到陶先生的好文字。(題頭照是金開誠先生) 金開誠先生是繼錢穆、錢基博、錢鐘書之后,又一位從無錫走出去的國學名家。2007年底浙江教育出版社隆重推出了206萬字的四卷精裝的《金開誠文集》,匯聚了金先生50年來教育與科研的重要成果。金先生給我寄來了一套文集,我花了幾個月時間讀了一遍,深感這位一心以傳承弘揚中華優秀文化為己任的大學者筆下功底的扎實、學風的嚴謹,同時也想起他幾次給我們講過的書齋變遷的故事,深知這些成果的來之不易。 1955年金先生在北京大學畢業后,先后師從著名學者王瑤、游國恩教授搞中國現代與古代文學研究,不久就在突臨的政治運動中走上了坎坷之路,長期住集體宿舍,更談不上有自己的什么書齋。1979年他愛人帶了孩子調到北京,才有了一間10平萬米的房間。寫作時他搬一張小板凳到床前,卷起半床被褥,放上一塊玻璃板,就動起筆來。查閱資料就鉆到床底下去尋藏書,伸手就可得。他把這戲稱為“床上書齋”,并在這里“生產”了兩部書。 1980年,他分到23平方米的二間房,一間給女兒,一間成了他夫妻倆的書房兼臥室,可以放一張大書桌了,要用的參考資料也能從床下搬到桌面上,于是他便把自己的書齋改名為“桌面書齋”。使金先生一舉而名揚國內學術界的《文藝心理學論稿》,就創作于這“桌面書齋”中。 1984年金先生特批為北京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1986年他分到三間房,其中7平方米的一小間專門留給自己做書房,他終于有了自己的“小康書齋”。然而由于工作更忙,他在“小康書齋”中卻三年低燒不止。家里人和朋友們都認為這是他在 “床上書齋”、 “桌面書齋”時期工作太辛苦所致,有些人還用“寧要長壽,不要教授”來規勸他。但他一面積極治療,一面仍心甘于在教研工作中做一個“賣力氣活的人”,從一個接一個的學術成果中享受收獲的樂趣。 90年代,金先生除了在北京大學繼續帶博士生,又調任九三學社中央當專職副主席、全國政協常委。1999年我到北京《求是》雜志社修改一篇文稿,他請我到他的新居談談國有企業的改革情況。走進他足有20多平方米的書齋,但見三面均是大書架,我一邊欣賞他鋪在一張大桌上剛揮寫好的書法作品,一邊開玩笑說你的書齋又要改名了,可以叫“富裕書齋”了。他詠起曹孟德的名句:“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還是叫“壯心書齋”吧。他說,我從沒有書齋變為有書齋,從小書齋變為大書齋,我的書齋變遷是與整個社會的發展息息相通的,身在大書齋更應為社會多做一些事。 金先生是這么說,也是這么做的。特別是近幾年他的社會職務少了一些,但對家鄉的文化建設關心卻更多了一些。他一再向有關部門建言要重視文化建設,尊重文化人才。他親自撰文,參加無錫城市精神大討論。他一手創建了江南大學的書畫研究所,多次舉辦國際性的書畫研討會與展覽會,幫助無錫的書畫家走向全國、走向世界。他還多次在無錫作中國文化的專題報告,堅持不收講課費。他多次邀請無錫學者參加他主持的重要課題研究。2008年5月他主編的6冊《中華文化警世格言》正式出版,作者都是無錫學者。十分遺憾的是,這竟成為他生前主編的最后一套叢書。 2008年奧運會期間,我休假去北京,打電話給金先生,想再度訪談于他的“壯心書齋”,請教在讀《金開誠文集》時遇到的幾個學術問題。他在電話中聲音嘶啞地說,我最近動了大手術,連講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等我的病好些,等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再在無錫作長談吧! 然而,才過去幾個月,2008年12月14日金師母突然來電告訴我,金先生已在今天清晨走了。我默然,久久地凝視著金先生去年贈送給我們單位的條幅:“山高終有頂,心廣可無涯”,這也許就是他約我們在春暖花開時節再作長談的主題吧! 屈指算來,金老逝世已逾八載,但他留下的豐厚文化遺產仍有著久遠的魅力。不久前他生前與我合作主編的叢書再度修改出版,幾句詩在我腦中油然而出: 書祭導師逾八載,美文依舊再登臺。 小格言顯大時代,悅讀應移性與懷。
名家軼事是我一向愛讀的東東。此篇寫金先生的書齋,取材好,很有味。感謝陶老師賜美文于回憶錄網。
陶先生是錫城學界名人,先生所交往的大學者定是不少,期待《學林文緣》出彩。
讀到好文章,要贊一個。
小編:本網曾發過懷念金開誠先生的文章,附錄于下,供參閱。 金開誠先生是我的老師。三十多年前,我在無錫教育學院求學,講文藝心理學的就是教院客聘的金先生。金先生來自北京大學,對文藝心理學很有研究,是最受學生歡迎的老師之一。 我一直清楚地記得,他給我們介紹自己時說,自己的原名叫金申熊,在家鄉一直用這個名字。但是后來在北京定居生活,就覺得不能再用了。熊字在北方是罵人的粗俗字眼,不得已而改為現名。這番介紹讓我們頓時感到這位從家鄉走出去,在中國最高學府工作的老師是一位平易可親的人。 文藝心理學的課結束后,有20年的時間,我一直無緣再見到崇敬的金先生。然而工作的變動給我帶來了機會。 十多年前,我被調到輔仁中學任職。翻閱校史時發現,金先生原來是輔仁校友,而且聽校友會的朱國楨先生介紹,金先生對母校非常關心,幾乎年年都與母校有交往。于是在99年,我便見到了金先生。這時的金先生已是北大著名教授、中國著名的學者了。談話間,我對金先生說:“金教授,我是您的學生?!苯鹣壬匀皇怯洸黄鹞疫@個平平的學生了,但是他對在教院授課的經歷是記得的,他對那時學生的總體印象也很深,他說那時的學生學得特別認真。 其后10年間,見過金先生多次。每次見面,都是我們幾個在輔仁工作的同志和金先生的幾位老同學在一起。大家的話題自然都離不開輔仁。金先生最關心的是輔仁的發展。在他的記憶中,輔仁是無錫最好的學校,有最好的老師。他讀中學時,學生都是以能到輔仁求學為榮。他希望現在的輔仁依然要辦成最好的學校。每當他聽到輔仁辦學取得了新成績,就會笑得很開心,并鼓勵我們要繼續努力,要爭第一。他還常?;貞浧鹪谳o仁求學的時光。他不無驕傲地說,他當年在學校??嫉谝幻?。 老輔仁有個規定,凡考第一名的學生可免交學費。但有一回金先生放棄了這個獎勵。原因是當時獲第二名的學生家境貧寒,交納學費有困難。金先生回家與父親商量后就把獎勵讓給了第二名的學生。提到父親,金先生又說了一件事。他說自己不習慣戴帽子就跟父親有關。當年日本人占領了無錫,凡打城門進出的人,都要給站崗的日本兵鞠躬。金先生家在城外,金先生的父親因不愿給日本人鞠躬,就不進城。冬天到了,帽子店在城內,金先生的父親寧可孩子戴不上帽也不去城里。這樣長大后,金先生也就不習慣戴帽了。聽金先生這樣的大學者講小故事,我們都覺得特別有味,因為在這些小故事背后有耐人咀嚼的東西。 我到輔仁后,金先生回母校給學生們做過兩次報告。一次是在99年,還有一次是2005年。他講的話題都是年輕人應該怎樣努力成材。金先生結合自己讀書的經歷,為輔仁學子指點求學做人的根本方法。他指出,學習成功的關鍵是要集中注意力,做到心無旁騖。能在學習時進入高度集中注意力的境界,就一定能取得好成績。金先生還指出,中學生一定要把德育放在第一位。德育的要求有兩條:一是愛國守法,二是能與他人和諧相處。金先生希望同學們每天都能反思一下這兩條是否都已做到。只有做到了這兩條的人,才能成為對國家有用的人材。金先生還指出,學習要善于發揮自己的智能強項,培養實際應用的能力。知識能用的才是力量,用不上的知識就沒有力量。發揮自己的長處,為國家、為人民服務,不管你是從事什么職業,都能實現人生價值。金先生希望輔仁的學生都能繼承名校的好傳統,學有所成,學有所長,為輔仁爭光。金先生的報告生動風趣,富有感染力,同學們不時發出會心的笑聲。 金先生的夫人是金先生在輔仁讀書時的同班同學,他們到無錫時,其他的同學也會來。金先生第二次回母校時,金夫人與其他幾位老同學跟輔仁年輕的學子們一起坐在主席臺下聆聽金先生做報告。那報告會的場面實在令人難忘。 新課改開始后,輔仁中學開發編寫了一套校本教材。其中有一本名為《名人鄉情》,編選的內容是歷史上的名人就無錫的名勝古跡所撰寫的詩文。我們想到了金先生,想讓他給這本書題寫書名并作序。金先生欣然同意,很快寄來了他題寫的字與序。金先生是書法大家,他的字自然是為這本教材增輝不少;而他的序則更是針對保護人文古跡的問題闡述了發人深省的道理。他說,人文古跡留在一個地方,雖然不會說話,但它會默默地給鄉人以心理上的暗示,而這種潛移默化的心理暗示作用是其它形式的宣傳教育所無法替代的。所以,作為政府一定要注意保護人文古跡,萬不可視之為無用之物而輕易毀之。有了金先生的這篇序,《名人鄉情》就顯得更有價值與意義了。 2003年,輔仁教育集團成立,我們前去邀請金先生擔任輔仁教育集團顧問,金先生沒有推辭,一口答應了。我們又請求金先生給母校題寫校名、校訓。金先生很快就寄來好幾幅字,讓我們選擇。金先生說,母校要他做的事,他都會答應的。今天,我們只要一看到“輔仁中學”的校名與“明道進德”的校訓,那剛健而靈動的字體就讓會我們想起熱心為母校做事的金先生。 2008年年初,是輔仁九十校慶。金先生專門寫了條幅祝賀。我們熱情地邀請金先生回母校參加慶典活動,但是金先生在北京有重要的會議,終于沒能回來。最遺憾的是,到了08年暑假,北京傳來消息,說金先生患重病,已難以救治了。我們都非常吃驚。我跟陳曦校長一同到北京大學第二附屬醫院去探望他。 走進病室,我們都不敢相信所見的就是金先生。停止進食一個多月的金先生半坐半躺著,但他已無力坐穩了,護士在旁邊扶著他,而金先生還用兩只手緊緊地抓著系在床上的一根繩子,這樣似乎能讓他覺得安穩一些。金先生的親屬給他介紹說,無錫輔仁中學來人看你了。金先生吃力地抬起眼看著我們,聲音很低地說:“見過面的?!边@就是我們所見的金先生的最后一面。 2008年的12月16日,噩耗從北京傳來,金先生在14日長逝了。金先生走了,但在我心里會永存著對他的懷念,在輔仁中學會永存著對他的懷念,在中國更會有許多人永遠地懷念他。(作者:鈕偉國)
可惜,評論文字無法分段。
拜讀伯華先生緬懷金申熊(開誠)的文字,感慨不已。文革之后,金先生全力支持原無錫教師進修學院中文專業借用江蘇師范學院招生指標舉辦1977級漢語言文學??瓢?,不僅對辦學理念、教學計劃、師資隊伍建設給予切實指點,多次攜自己的最新研究成果如《中國文學要籍介紹》等為該班授課,還允諾讓暫住無錫養病、將調返北大任敎的夫人屈育德老師為“77中文”開設至關緊要的習作課。金先生還于1981年為教院學生與校外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者舉辦《文藝心理學》系列講座。上述時段中,我和同仁去北京見過金府在北大“筒子樓”的10平米陋室,也探訪過蔚秀園的二室新居??因此,我讀伯華先生此文,倍感真切,引發共鳴。誠望伯華先生的《學林文緣》系列回憶錄陸續發表,為當代無錫文化發展史留下一位親歷者的證言。
樓上留言者為胡治華
金先生的事跡體現了建國以來老一輩知識分子的風范,值得我們學習。陶先生的故事以小見大,寫的很有感情。
金開誠先生是母校輔仁中學的驕傲!
金先生曾經坦言,從當代文化教育的版圖來看,無錫只是個池塘,水面小,難養大魚。這個判斷看似嚴苛,卻不時提醒我們切勿閉目塞聽,自傲自大,而是要放眼全國,放眼世界,使得這半畝方塘時時充盈源頭活水,以喚來天光云影共徘徊。伯華先生辟出學林文緣專欄,是契合開誠先生遺愿的。
金開誠先生是我尊敬的一位師長,他熱誠親和,關爰家鄉,提攜后學,學風嚴謹。有幸經市人大曹錫榮副主任引見,在公花園池上草堂見過一面,並向他推薦了保存完好的書法《四十二章經》。他看了碑刻十分驚訝,連連感慨:“可惜未收入中國書法大全!”……斯人英年早逝,在編鄉土讀物時,諸位同仁又想起他,把他寫惠山的一篇散文推薦入編,不忘先生對家鄉的文化建設作了多次貢獻。今讀伯華老弟回憶金先生的短文,追慕之情又生心底……(許墨林)
金開誠先生對文革后無錫教院中文學科創辦的內刊《教學與進修》(語文版-文科版)的策劃、組稿(如請北大中文系著名教授朱德熙以及胡雙寶、呂桂貞等先生向此刊賜稿)發揮了重要作用。
果真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