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30年我經歷的運動 一位青年朋友問我：什么叫風雨人生？ 我回答他說，我從1949年5月9日參加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團，那時團組織還沒有公開，就投身革命。從那時起，前30年，就是在各種運動中度過的，經了風雨，見了世面，不叫風雨人生嗎？ 他似乎對我說的各種運動發生濃烈興趣，因為他們缺少這方面的知識來源，纏住我講給他們聽聽。被逼無奈，也有我的心血來潮，就陸陸續續講開了。 我首先回顧了經過的運動的名稱，掐指數得清的運動大致有： 1949年的鎮反運動； 1951年的抗美援朝運動； 1952年的三反、五反運動； 1953年批判電影《武訓傳》，在知識分子中開展大規模思想改造運動； 1955年的反胡風運動； 1955年至1956年農業合作化運動，緊接著城市敲鑼打鼓對資本主義工商業進行公私合営，對手工業進行集體化改造，使原來的“五種經濟成分”，統統改為單一的公有制經濟和集體經濟，從此私營經濟(現稱民營經濟)在中國大陸絕了種； 1957年眾所周知的整風反右運動； 1958年的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三面紅旗)化運動； 1959年廬山會議后全面開展的反右傾運動。 緊接著進入三年困難時期。1963年國民經濟剛剛稍有好轉。二月，根據毛主席的提議，中央決定在農村開展四清為內容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城市開展五反運動。四清即：清政治，清經濟，清組織，清思想；五反即：反貪污盜竊，反投機倒把，反鋪張浪費，反分散主義，反官僚主義。運動普及全國城鄉角落，無一幸免。 接下來進入1966年至1976年的十年文革動亂。 青年朋友們聽了目瞪口呆。過了一歇，有位朋友說：你們這代人真真被折騰得夠苦的，無怪乎現在一提運動很多人就會心驚肉跳。 我說，我只是報了個運動的名稱，你們聽了都覺得心煩意亂，不可思議，我們可是從運動中每天每時挨過來的呀。他點點頭說，虧了你們了！ 旁聽者中有人提出質疑：為什么領導人這樣熱衷于搞運動，似乎離開搞運動就沒有什么別的路子好想？我說，這個問題也是我長期來時常盤璇在腦子里的。算算我們黨的領導人中不乏留過洋、見過世面、有遠卓識的人，怎么他們都看不出問題呢？想到這些就感到很糾結，至今沒有想明白。我還想，歷史學家應該作出回答呀?？墒侵两褚膊]有看到哪個歷史學家在這方面作出像樣的回答，不知道究竟為什么?；蛟S是我的歷史書讀得太少，知識太淺薄。 對這個問題我有個矇眬的看法是，恐怕這與領導人的個性有關。我曾經很欣賞毛主席那句“與天奮斗、與地奮斗、與人奮斗，其樂無窮”的名言。他老人家一生崇尚斗爭哲學，曾向全黨發出過階級斗爭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的號召。老人家不但對搞運動情有獨鐘，而且確有一套發動和領導運動的本領和膽識。不妨說個真實的笑話，不知老人家怎么想得出來的，1958年發動全國“除四害”運動，全民動員，聲勢浩大，要在中國大陸消滅麻雀。我就曾整天爬在屋頂上敲鑼打鼓驅趕麻雀，與麻雀打疲勞戰，讓這個小東西不堪疲勞而累死。 搞運動有搞運動的理論，它稱之為唯物史觀，即：歷史是人民群眾的創造，群眾是真正的英雄，所以要尊重群眾的首創精神。那30年里，無論革命還是建設，都沒有離開過群眾運動。 “這些連續不斷的運動，效果到底怎樣？”有人問。 我說，有的運動的確很有效果。例如抗美援朝運動，它對發揚國際主義、愛國主義精神，動員全國人民從人力物力財力支援抗美援朝，起了了不起的作用。當時我和團員青年熱血沸騰，跪在毛主席像前要求去參軍；帶頭捐獻飛機大炮，傾箱倒篋。再如學雷鋒運動，人人為人民服務，在全國范圍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只是后來學走了樣。再如全民愛國衛生運動。實行第一個五年計劃的時候，全國人民掀起建設高潮。這些運動都是有很大成效的。 但是，那30年里，無論是經濟領域，還是政治思想文化領域，在我印象中，多數運動負作用太多，主觀主義，形而上學，起了主導作用。當時干部群眾表面上只磕頭，不說話，但也不乏于無疑處有疑，只是不敢雌黃月旦。比如一些人私下議論：什么群眾運動，明明是運動群眾。這些看法只是不敢明言，怕弄不好被砸爛狗頭?，F在，中央果斷地明令不再搞運動，發誓不再折騰。我理解就是接受了以往搞運動的教訓，把這種大哄大嗡的人海戰術的運動徹底否除了。 我對朋友們說，這僅是我個人想到就說的粗淺之見。我愿和大家一起，繼續學習，認真思考，研究這段運動史?？上У氖?，我自感上年紀了，有點力不從心。但我相信總歸會有人做這方面研究的，寄希望于年輕一代。因為不管是好還是壞，是陽光還是陰暗，是經驗還是教訓，總是建設社會主義的一段歷史，虛無了就成斷代史了。我們的歷史觀就二字：人民。以人民喜為喜、以人民怨為怨，寫出這樣真實的歷史書，才是人們要看的，有歷史價值的。 至于每個運動進行的情形，就我經歷的，容我后面慢慢道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