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徐興華 煦之兄囑我為他的這本新著寫個序，我雖略有遲疑，但還是欣然從命。遲疑是由于這似乎有違作序人當比著作者名氣更大、地位更高的俗規；欣然從命，則是因為我與煦之兄之間擁有長逾半個世紀的相交相知，故爾有當仁不讓之義。 我與煦之兄是南師大的同窗。大學期間，我倆交往并不多，直到畢業前夕因“青草論”的事件才使相互之間的關系有了變化。當時“文革”逼近，姚文元發表《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一文，引發全國范圍的大討論。我和煦之兄與熱血激烈卻又昧于政治的諸多南師學子們一樣，也都熱情投入其中，就該劇是“香花”還是“毒草”展開辯論。在一次全校公開辯論會上，煦之兄跳上講臺作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即席發言。發言妙語連珠，并直言《?！穭〖幢悴凰恪跋慊ā?，也決非“毒草”。臺下一時人聲鼎沸，有人發問道：“既不是‘香花’又不是‘毒草’，那是什么？”煦之兄接口答道：“那就算不香、不毒的‘青草’吧！”一言既出，頓時全場掌聲如雷。由此“青草論”傳遍校園。煦之兄作為“青草論”的“始作俑者”，雖風光一時，卻是已種下了禍根。在其后的運動中幾經折騰，幾乎被內定為“右派”。但經此之后，我對煦之兄的膽氣和識見有了新的認識，遂引以為人生同道。自此，我與煦之兄相交日多，關系日密，情誼日深，乃至成刎頸之交，以兄弟之義相待。 大學畢業后，我與煦之兄同時分配到無錫工作。因他家住市中心，常有來往同學打尖歇腳，而我因單身住集體宿舍，就成了他家的?？?，有時更是連吃帶住，拿他家當成自己的家。煦之兄有潔癖，床鋪從不讓別人坐、躺，但于我卻是“青眼另加”，任由我“染指”。我倆常常抵足而眠作徹夜長談，憤世疾俗，指點時局，其間多有褒貶時政、觸犯當時握柄者禁忌的“妄言”。后來，我在別一些場合的言論被傳播開去，終罹牢獄之災。煦之兄則因與我過從甚密，自然便成最大同黨嫌疑，面臨隨時可能從天而降的大禍。好在我倆事先相約防范，終于得以幸免于難。這一段共渡危難的特殊經歷，使我們成為生死之交，這也是我倆深厚情義的見證。在這段經歷中所結下的情義，則貫穿于我倆幾十年的人生歷程中。 正是以這種情義和相知為基礎，我來讀煦之兄的新著，便有了一些特殊的體認。 體認之一，就是我感到，煦之兄的文字是以他深厚的學養為底子的，透著一種詩書儒雅的氣息。在與煦之兄交往時，我常到他家叨擾，每次去都沐浴著他家里所散發著的溫文爾雅的氣息。他的父母弟妹，待人接物純樸厚道，熱情真誠，令人感到很舒適、很自在。尤其是他的母親，身上透出一派大家閨秀的風范，她的生存智慧和為人處世的懿行，以及幾近完美的人格和賢德，非三言兩語所能道盡。讀完煦之兄的新著，或可重見當年煦之兄母親那仁者愛人的身影。孟子說過，鑒文之道，知人論世。誠哉是言。 體認之二，細細閱讀煦之兄的文字，更能觸摸到他爽朗、幽默的個性。熟識煦之兄的人都知道他真誠坦率，熱情豪爽，是個性情中人。不做作，不虛假，對人全拋一片真心；光明磊落，嫉惡如仇，對惡行劣跡，必得鞭撻而后快。在常人眼里，這往往是“缺少城府”，“性急躁進”的表現。當然煦之兄也因此結怨于人，一生屢見坎坷。好在他志不在如何“用世”，常自嘲“一介書生，不求聞達于諸侯”，以讀書、著書、編書為樂，而對于名譽、地位、官階并不在意，也從不怨天尤人。恰恰相反，他在常常以幽默與風趣來面對這個世界。他能說會道，善編故事，尤擅現場隨編隨講，令人捧腹。往往拿自己開涮，令大家開心，所以有“老頑童”“開心果”的美譽。有他在，歡聲笑語；沒他在，總覺有點冷清和失落。自嘲與幽默，是一種品格，更是一門藝術。本書他自暴了當年干過的諸多糗事，有不少是我親歷或參與其中的，讀來就尤感親切。煦之兄以風趣幽默的筆觸，述說他的漢字故事、漢字世界和漢字人生，展現了他的奇思妙想，盡顯他的人格魅力。 體認之三，是感到這本著作是煦之兄以文字為武器，進行理性思考和藝術探求的結晶。煦之兄當過教師，他一直有個宏愿：要為老師編一套講漢字故事的書籍，為學生編一部故事形式的閱讀字典。退休后他全身心投入，憑借從全國范圍內搜集采購的大量參考書籍和多年積聚的報刊資料，經10余年孜孜矻矻，終于完成了《談古說今嚼漢字》《一字一世界》《我的人生關鍵字》《丁呱呱學漢字》等20余本有關漢字文化的著作。 一個宏愿，十年辛苦，一堆著作。煦之兄以自己的不懈努力，做了一件開創性的工作，用文學的手段做學術的事，找到了一條前哲和時賢孜孜探求而未得的漢字教育捷徑。用煦之兄自己的話來說，這就是“博采眾長，歸納了前人和今人的見解，運用了俗文學的手法”。具體表現就是：全書169篇，每篇都以對一個漢字的解析，作為一件往事、一段經歷、一個人物的歸結或由頭，回憶一個個人生片段，嚴肅認真地記錄了我們這一代共同經歷過的風雨歷程。每個篇章都展現出真摯的人文情懷，同時不乏雋永的哲思和切當的褒貶，當然也難免有萬般的無奈和無盡的感慨。其中漢字解析起著輔助和畫龍點睛的作用，使人生故事和漢字知識融合在一起，兩者相輔相成，相得益彰，所以讀起來充滿了趣味性和知識性，既展示了他的人生經歷，也彰顯了他熱愛漢字擅寫故事的特長，充分體現了一個作家的文學本色。 寫回憶錄，原是名人、要人的專利。煦之兄來自草根，靠著自己的辛勤和奮斗，成長為一個兒童文學作家，卻未離平民階層。如今也涉筆回憶錄，且公開出版，意在讓眾多讀者了解一個草根平民的成長歷程，體會他一生的甜酸苦辣和喜怒哀樂，品味他所抒發的人生感嘆。他別出心裁的寫作手法，或可為同好者提供借鑒。作為他的同窗摯友，我冒昧寫下這些題外話作為引子，供讀者諸君閱讀本書時參考。此書是否值得一讀？只有讀了，方知個中滋味！ 2013年12月28日于無錫槐古新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