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于:2015-08-11 下午 /閱讀:2209 /評論:5
那是1968年下鄉插隊后的事。 我不信鬼神,但夜深人靜之時,獨自一人在暗黑的鄉間小路上行走,心總是吊著的,誰知道那暗黑之中會不會有啥動靜出來。 插隊后的第二年秋收,收上來的稻子都攤放在大場上曝曬,然后連夜碾壓脫粒。租來的拖拉機拉著石磙不停地在大場上轉圈。碾過一陣,便需要將稻子翻個身再碾。那天,我留在大場上守夜,半夜時分,隊長讓我去叫些農民來翻場。我沿著靠河的小路往附近的農家走,朦朧的月光下,河邊的蘆葦與柳樹盡是些黑魆魆的影子,風吹過便沙沙作響。過得一座小橋,忽然發現左前方池塘邊有幾點幽幽的燭火般的光亮。聽農民說過,早先那里有過幾個墳頭。我想,那莫非就是磷火吧。按理是不用怕的,但看著那燭火似乎正隨風飄來,我頭皮一陣發麻,雙腳再不敢向前?!胺瓐隽?!”我扯開嗓子,朝著幾戶農家的方向大喊幾聲,扭頭就往大場上跑。到了大場上,我告訴隊長看見“鬼火”了,隊長笑著說:“哪有鬼火,是燈火?!?有此經歷后,我便盡量不在夜間獨自出行了。然而事與愿違,夜間獨行于我而言,竟是避無可避。我們的四人知青組,到1970年便有一人遷往鹽城老家,接著又有一人去了靖江老家。到1971年年底,隨著又一人去了南京云臺山硫鐵礦,知青組就只剩我一個了。大隊里安排我到糧食加工廠做會計,并讓我住到廠里去,把我們知青組的房子騰出來做大隊里的辦公用房。那糧食加工廠右邊靠著一條大河,門前是一條小河,孤零零的五間房,離得最近的農家也有百十米。白天,廠里加工糧食,人來人往,挺熱鬧;晚上,便只有我一人住著,看守廠房。當地農民都說我這個“小蠻子”膽子大,敢一個人住在大廠房里。我聽了便說:“怕什么呢?廠里又沒東西可偷,沒啥好怕的?!边@話其實是自己為自己壯膽。每到天黑,擔驚受怕是免不了的。由于每天都要將收到的糧食加工費交到大隊部,入冬后,去的時候天色還未黑透,回來的時候那兩三里路便是真正的夜路了。 月色好的夜晚,近處的東西能夠看清,走起來不會那么緊張。若遇上陰雨天,特別是雨將下未下之時,真個伸手不見五指,走在路上如同盲人一般,那是最考驗人膽子的時候。這樣的夜路我走過一次。那天送錢時,在大隊部碰到幾個人一起聊天,直到有人說要下雨了,才一起出來。大隊會計吹滅了燈,四下里竟是黑得連身旁的人都看不見。有一人與我同行,要過一座小橋。這橋雖不是獨木橋,但也寬不了多少。橋面根本看不清,同行者說:“跟著我,爬吧?!蔽也辉概?,便試著用后腳頂著前腳,一腳一腳往前試探著走,雖然極慢,也走到了對岸。過橋后我往西沿著河邊走,他則一直往北走。四下里,又黑又靜,好在那路是走熟了的,慢慢地往前,方向不會錯。走著走著,總覺得有細微的聲音跟著我。悉悉索索的,是什么呢?我停下腳步細聽,聲音又沒了。我慢慢走,那聲音似有似無,但稍一走快,那聲音則又有了。心怦怦地跳得急了,莫非真有什么東西盯上我了?前面啥也看不清,我也走不快。于是,一咬牙,我猛地回頭。只聽“汪”的一聲,一只狗跑開了。我被驚得跳了起來,但知道是狗,那要蹦出嗓子的心,總算放下了。又摸黑走了好一陣,才抖抖地摸著了廠門。 從大隊部到我住的廠房,約走到一半時,路邊有一戶人家。開春后,那家的當家人,一個三十出頭的農民,因家中斷糧,去數十里外親戚處借了一擔麥子挑回家,第二天便病倒了,第三天竟死在了醫院。一個熟悉的壯漢,突然死了,讓人很是受不了。有好一陣子,走過那戶人家時,忍不住就會看著那屋子,沉沉的一處黑影,一絲燈光也沒有。我心里發毛,不由自主就走得快了,直到遠離了那屋子,心里才會略略放松些。 1973年秋,我回無錫讀師范,告別了插隊生活,從此再沒有在鄉間獨行夜路。
我高中畢業的兒子下鄉當知青,是我送下去的。他獨自一人插在生產隊,獨居一室,自己開伙。自小沒有離開過爺娘一天的孩子,既要參加隊里集體勞動,又要自己做飯吃,吃喝拉撒睡獨自承擔,怎么弄得起來?我陪他在一張床上睡了一晩,思緒萬千,整夜沒有合眼。第二天一早,幫他燒好早飯,去向隊長和鄉親打招呼,我怎么也止不住如泉涌的眼淚,一路哽咽著向他們告別。真不知道那幾年的知青生活他是怎樣過來的?作孽??!毛主席說,他們上山下鄉大有作為。厲以寧說,3500萬知青下鄉,是城市解決不了他們的就業。再看,現在大批農民工進城務工。兩種做法一比較,哪種做法上路,哪種做法不上路,使人遭罪,不一清二楚嗎!這段真實的歷史,應當載入共和國的史冊。
沒有磨難的人生幾乎是沒有的,只有輕重、大小、時間長短不同罷了!作者的經歷我有同感,真情實感的描寫,有身臨其境之感。
看似純然敘事,竟無一字說理,但細想起來,時代內涵甚是豐厚。寫此等回憶錄者,必非等閑之輩。
前輩范文,學到許多。
鈕老師,你為何不寫一篇晨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您的男中音現在還余音繞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