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于:2015-06-05 上午 /閱讀:803 /評論:3
《古槐依然枝繁葉茂》,是韓磊撰寫的俞平伯先生故居拍攝散記,發表在今年5月25日《文匯讀書周報》上。其中一則故事,特別耐人尋味。
被周恩來總理說成”書呆子”的俞平伯,1975年夏,隨社科院文研所組織在農場勞動之余,到京南團河行宮參觀。年已七十五歲的俞平伯興致不高,一直落在后面。后來走到一通石碑前,有人介紹說,這是乾隆皇帝的“罪己碑”, 是根據乾隆帝因修建團河行宮耗費過大而下的“罪己詔”而刻制的碑。俞平伯聞聽精神一振,擠過人群,走到碑前,仔仔細細將碑文看過一遍,回過頭說: “連封建皇帝都知道做個自我批評!”在場人聽了無不肅然。說,怕只有俞平伯這樣才識淵博的長者,才能機智,委婉而又入木三分地說出這話吧。
人說,這樣的書呆子真是太可愛. 太可敬了。
年輕時,我常犯點錯誤,犯了錯誤,領導點撥我說,“世上兩種人永遠不會犯錯誤,一種人是還沒有生出來,一種人是死了的;正常人都會犯錯誤??蓪Υe誤,兩種態度,兩種為人,一種是及時改正,接受教訓,以免重蹈復輒;一種是文過飾非,強詞奪理,知錯不改,撞倒南墻不回頭"。
每當聽到領導這樣的批評,我總心悅誠服,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對待錯誤的兩種態度,后來成了我上團課、黨課、政治課常講到的內容。
不知從何時起,避而不講了,因為一講就涉嫌針對現實問題,涉嫌影射領袖人物,怕引火燒身,特別怕犯政治性錯誤。那時候,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會永世不得翻身,殃及全家老少。
文革中下放,我在中共丹陽縣委宣傳部工作那幾年,每周安排一位同志到縣廣播站上一檔政治課節目,講稿要拿到部里審查通過。我給同志們定下的原則是,除了連接虛詞之外,毎句話都要有出處,經得起“雞蛋里挑骨頭”。
看到有的作者,他寫的文章寄給報刋發表,向編輯附上聲明:“發表與否在你,但一個字也不要動?!逼鋵嵾@未必是作者的高傲自負,多數人怕的是“一字不慎,引火燒身” 。
“連封建皇帝都知道做個自我批評!”——俞平伯先生這句感慨,在那個時候. 那個場合說來,的確入木三分。
不知從何時起,從上到下,誰人真心做自我批評!
我有過多年的秘書生涯,幫領導同志寫檢討,做自我批評,是秘書稱職與否,能否獲得信任的基本功。
寫檢討的功夫,我的經驗是在園滑。
文革中,我為縣委書記寫檢討,檢討學習“最高指示”不力 ,是這樣寫的:
“最高指示一發表,我組織縣委一班人學習不過夜。我強調心領神會,堅決貫徹執行,用以指導工作和自己的思想。但比起工農兵的“早請示、 晚匯報”來,差距明顯,在思想感情上還沒有達到他們那樣的高度和深度,說明世界觀改造還要努力下功夫……”
明明在自我表榜和吹噓,那里是在檢討!
書記看了,連聲說,“寫得好,寫得好!”。檢討后,干群反映“夠深刻的了”。
文革后,一次到省里看望這位書記,說起當年事,他說,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這是逼出來的。
的確,在那種不正常的政治背景下,怎么可能會有擔當精神?怎么可能勇于承認錯誤?怎會有人反省自己?決不可能,因為這是引火燒身,庸人自擾。至今情況雖有較大好轉,但恢復到當年我所見的,真難。
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中,開展積極健康的思想斗爭,是重要一環。積極好理解,至于健康不健康,翻了文件,還是沒有弄清楚。
領導班子擦背、洗澡,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時,中央常委分別下去抓點,參加指導,十分重視。
各省市“蒔秧照上趟” ,仿照中央做法,在領導班子擦背、洗澡階段,上級領導同志也分頭下去坐鎮。
那陣子,像煞抓得緊,動真格了。
可過了一陣,向知情人打聽經過教育實踐活動,情況怎樣?得到的回答是“不怎么樣”。
作風一旦形成,真的改也難。
講到作風問題,人們常常懷念革命戰爭年代。
作風的起落是怎樣形成的?這倒是很有價值的研究課題,研究它的困難是需要獨立精神和膽識。俞平伯先生上面講的那句話,現在看來實很普通,這句話所以顯得有膽識和份量,同當時的社會生態環境密不可分。不是有投鼠忌器這句話嗎?
“罪己碑”,看似乾隆爺有那份自覺,其實是靠不住的。不要說封建皇帝了,就是監督機制尚不健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共產黨的頭頭腦腦,也難有那份自覺,任性而為,無法無天,并不少見。故此中央提出,要從嚴治黨,制度治黨,以法治黨,這是有大量歷史經驗教訓為基礎的,證明我們黨已經快步走向成熟。
由此我們更加深切理解和體會到,堅持和維護黨的領導,是實施“四個全面”的戰略布局,取得全勝的根本保證。我們每個中國人,每個共產黨員,應該有這份共識和自覺。
在 2015-06-04 06:39:34,"姚邦豪"
伍先生作為一位有思想、有作為的老布爾什維克,一周一篇憶舊論新、反思自身的隨想錄,越寫越有味道了。就看本文吧,一個極其重要的話題,夾敘夾議,娓娓道來,耀眼的思想火花不時閃爍,最后觸及時事,提出建設性意見,給人感覺特好。
本文所涉北京大興區團河行宮及乾隆“罪己碑”的來由如下: 明成祖在元代下馬飛放泊的基礎上,將南海子正式辟為皇家苑囿。隨后,明朝諸帝不斷在南海子增建獵場。明宣德年間,還修建了廡殿行宮,并設立了兩座提督衙門,供管理南海子的上林苑內監提督辦公與居住。順治十五年(1658年)和康熙年間先后將明代兩座提督衙門改建為行宮,分別稱“舊衙門行宮”(舊宮)和“新衙門行宮”(新宮)。隨后,康熙和乾隆兩朝又分別在南紅門內和黃村門內團河一帶修建行宮,即南紅門行宮(簡稱“南宮”)和團河行宮。 清末后,四大行宮均遭毀損,并長期被軍閥盤踞。至解放前夕,團河行宮尚有少量遺存,其他三座行宮舊跡難尋,只余下“新宮”、“舊宮”和“南宮”等村名。1985年,團河行宮遺址公園建成,2001年被公布為北京市文物保護單位。 團河行宮保存最好的是西湖西北岸的御碑亭。亭四方形,為大式歇山重檐筒瓦調大脊,吻垂戧獸,旋子彩畫。亭內有乾隆帝題詩碑一座,碑身四方形,漢白玉質,上為四角攢尖頂;碑額浮雕雙龍戲珠,中間篆書“御制”二字;碑身四周浮雕葉蔓花紋。下為須彌座。題詩碑通高5.7米,每邊寬1.2米;須彌座高0.9米,邊長1.4米。碑身四周鐫有清乾隆四十五年(1780)至清乾隆五十三年(1788)御制團河行宮詩作四首。 因修建團河行宮耗費了大量人力、財力,乾隆帝面對其奢侈豪華“撫景不能不引以為愧”,曾作《知過論》一文“以當自訟”。御碑亭西面的碑文就是傳說在南海子早已失傳的《罪己詔》。 罪己者,就是說說自己做的錯事壞事。
倡導批評與自我批評者卻容不得任何人提意見,可見人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