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頭圖左為中國佛教協會專職副會長兼秘書長刀述仁居士，右為趙樸老題詞） 北京西城區阜成門內大街有座廣濟寺，是中國佛教協會所在地。趙樸老經常在此辦公，為此廣濟寺里人才濟濟，既有高僧大德，又有精敏干員，其中刀述仁居士給我的印象極為深刻。 刀述仁居士是中國佛教協會專職副會長兼秘書長，在樸老領導下主持中佛協日常工作。我們赴京匯報工作，除了蕭秉權，接觸最多的就是刀副會長了。為了靈山，他也數度來過馬山。1996年5月末他在祥符寺的一席講話，令我至今難忘。 事情要從當年4月底上海某報一篇報道說起。 報道說，位于杭州西湖區小和山森林公園內一尊高23米、寬18米、耗資200余萬元的彌勒佛像屬未經批準非法建造，還擅自聘來一名退休工人扮成和尚，接待游客，成為一處非法燒香點。杭州市宗教管理部門予以制止，被置若罔聞。于是，杭州市政府辦公廳于近日發文，責令有關方面限期拆除，直前拆除工作已正式展開。 這則消息確有新聞價值，也有啟示作用，但是報道者一筆漾開，在舉例中點了靈山大佛的名，把經過批準建造的大佛和擅自亂建的混同起來，都歸到勞民傷財之列，從而在社會上引起議論，給靈山勝境工程帶來了曲折，不少同志為此暗暗捏了一把汗，同時也引起了一些佛教界人士的不安。 靈山籌建委現場負責人員將有關情況從南京匯報到北京，最后向籌建委名譽主任委員趙樸老作了報告。 樸老指示，原定在無錫祥符禪寺的中國佛教教制工作會議如期照常舉行。這一決定，實際上是對剛修復的千年古剎祥符寺的肯定，也對在建中的靈山大佛再一次表示了贊同。 樸老同時指定，以籌建委名義在會議期間舉行新聞座談會，正面闡述修寺建佛的緣起和意義。 5月29日，教制工作會議開幕式在祥符禪寺方丈院舉行。 中佛協副會長、教制工委副主任、祥符禪寺住持茗山法師主持會議。國家宗教局等有關負責人到會祝賀致詞。 當晚，刀述仁居士等北京和省、市有關領導及籌建委現場負責同志根據樸老的指示精神，就開好明日的新聞座談會作了過細的商議，并在一些重大問題上達成共識：比如，對某報的報道，不反駁，不爭論，不樹對立面；正面立論，充分闡述，著重講修寺建佛的根據和意義，不旁及其他；表明不贊成盲目建大佛的原則立場，同時指出根據落實黨的宗教政策，弘揚優秀傳統文化的需要，按程序批準建造大佛，與前者有根本區別；修寺建佛，應嚴格按佛教儀軌進行，不能離譜，更不能借機斂財，傷害佛教界的感情和利益；政府有責任依法保護合法寺佛建筑，也有依法制止亂建大佛的責任，等等。 5月30日上午，凈重666公斤的大佛佛體第一塊青銅鑄件莊嚴起吊，安裝于聳入云霄的大佛砼體鋼架。與會高僧為之舉行了灑凈禮，并植樹紀念。刀副會長等代表中國佛教協會向祥符禪寺贈送了鐫有趙樸老《太湖》詩的銅匾。 緊接著，舉行新聞座談會，我和高區長均以籌建委副主委的身份出席。他主持，我發言，主要講了“六個有”：建設靈山勝境一有歷史淵源，二有廣大信眾的需求，三有良好的經濟條件和物質基礎，四有合法的批準手續，五有中佛協和各級宗教部門的參與指導，六有重要的歷史文化意義。 接下去，就是刀副會長講話了。 初聽刀副會長的講話，感覺像是即興發言。 他說，這次從北京到這里來參加會議，所到之處蒸蒸日上，我們的國家真正是國泰民安，政通人和。他的講話基調自然親切，透著視野宏闊，大處落墨，然后三言兩語破題說，我們在這里召開佛教教制會議，是為了通過整頓佛教教制，加強自身建設，進一步弘揚佛教文化，落實體現黨的宗教政策。 說到這里，他一下子拓開時空，追溯以往，放眼當今：佛教在印度時比較原始，發展是在中國。許多宗派的祖庭在中國，佛教傳遍世界的根基在中國。從中國實際出發，東西南北中各立一尊大佛，東方的靈山大佛在我們這一代定下來。其他地方就不再建大佛了。這番警策之言，真是思接千載，視通萬里，勢如破竹，雄辯已極。 他把前提、背景鋪陳好了，水到渠成地剝開了話核，揭橥了主旨：兩年前，樸老和我們中的部分高僧大德來到小靈山實地踏勘，在省、市政府的支持下，修復祥符禪寺，建造靈山大佛，以形成我國五方五佛的格局。兩年過去了，我們到這里開會，看到的是千年古剎整修勝前，寺后大佛主體高聳入云。言說及此，他思潮起伏，前后對比，語帶感情。 接著，就眼前事說感受，亮旗幟，顯立場：今天有幸參加了大佛佛體第一塊青銅鑄件的安裝灑凈儀式，與會代表對這里嚴格按照教義教規、高質量高效率的工作表示滿意?，F在有的地方亂建大佛，佛教界很有意見。政府出面制止，我們非常贊成，這是維護佛教的合法權利…… 至此，贊成什么反對什么，是非曲直涇渭分明，使人大有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之感。這么一篇充滿慧見和定力的講話，非深思熟慮不能得，自然贏得到會僧俗人眾的擊節贊嘆，連呼善哉善哉，何其妙哉！ 教制會議和新聞座談會取得了圓滿成功。 成功標志之一，是時隔不久，上海某大報總編輯寫了一篇文情并茂的散文登在報上，文章結尾說：站在月亮灣旁的“水上人家”眺望大佛砼體，青山托出姿影，頗為壯觀。大佛左襟右帶，背山面湖，有如從天而降。今當昌明盛世，方能有此盛舉，想如來有知，也當為此慶幸。往事越千載，常令人發思古之幽情，后事越千載，不知后人會作如何想。不過有此功德，使今人或后人到此，驚嘆于藝術之精美，建筑之宏大，傳之愈久，寶之愈重，也就算不辜負這一方寶地美景，而為盛世留一千古勝跡了。 我讀這篇散文，有一直感：這位總編的新聞敏感真好，他把刀副會長的講話精神全消化了，化成了美文，化成了詩。 大佛佛體安裝灑凈儀式上，刀副會長以個人名義向祥符禪寺贈送了兩棵菩提樹。菩提樹來自他的家鄉，云南的西雙版納。 原來，刀述仁居士是傣族人，世襲勐海土司，建國后任副版納長，后入西南民族學院、云南少數民族歷史研究所，對南傳佛教上座部的歷史和教義教規頗有研究。以上這些都是聽聞，我自未便當面求證，但他舉手投足端莊凝重，神情謹肅專注，自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儀范倒是真的。 在日常生活中，他是平和性情，慈悲心腸。 我到他在北京的寓所拜訪，他正靠在門邊的小竹椅（北京不多見，版納帶來的吧，一問果然）上，對著墻上貼滿的一個個方塊字考較稚氣未脫的孫子呢。他的住房逼仄，陳設簡陋，幾個外人進門，頓有轉身不開之感，然而他怡然自得，樂在其中，人們說他的修行已經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地。 他是七、八屆全國人大代表，全國政協九屆委員，十、十一屆常委。他曾多次率團出訪東南亞南傳佛教諸國。由于他對佛教文化傳播做出的重大貢獻，斯里蘭卡授予他佛教榮譽學位，數十年來獲此殊榮者連他在內僅有三位外籍人士。 樹高千丈，根不離土，聽說他后來回了家鄉，還是中佛協副會長，同時兼任云南省佛協會長。在剛剛閉幕的中國佛教協會第九次全國代表會議上，被推舉為中佛協第九屆理事會咨議委員會副主席。這年把，他來無錫靈山少了。然而，每當我們漫步在靈山的菩提大道，或是梵宮前側的曼飛龍塔畔，諦聽著樹葉的颯颯聲，或是風鈴的叮當聲，一股灼熱的情懷油然而生：菩提，版納，白塔，竹樓，葫蘆絲響起，叫我怎能不想他…… （叔言寫于2015年4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