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有“北方威尼斯”之稱的布魯日；不到此，就等于沒有到過比利時和弗朗德斯。 —— 潮流的特點是不斷翻新；布魯日的迷人之處恰恰在其“一成不變”。 有這么個說法：不到布魯日（布呂赫），就等于沒有到過比利時，或者更確切地說，是沒有到過弗朗德斯。 　 自中世紀以來，布魯日就一直是弗朗德斯的驕傲，它象征著弗朗德斯在中世紀所曾經有過的繁榮和輝煌。如果說工業革命的起源是在英國，那么緊跟著在歐洲大陸上出現的第一次工業革命卻并沒有發生在荷蘭，德國，法國或文藝復興的意大利，而恰恰是發生在十三四世紀的弗朗德斯，發生在以布魯日，根特和伊普爾這些大工業中心為支撐的弗朗德斯。當時的歐洲人都把作為毛紡織中心的布魯日稱之為“大布魯日”，幾乎所有歐洲各國當時都有駐布魯日的辦事處。布魯日自古至今一直是西弗朗德斯邦的首府。歐洲大陸現在已經很少有像布魯日，根特（Gent）和伊普爾（Ieper）那樣完整地保留著中世紀風貌，可以讓你去回味那種中世紀西歐所特有的古典美和神秘感的城市。 有趣的是，每當我提到布魯日，弗萊芒朋友們總是愛提醒我，應該按照弗朗德斯的語言荷蘭語讀成布呂赫（Brugge），而不應該照法語念成布魯日（Bruges），布呂赫（Brugge）是唯一的，而布魯日（Bruges）則在法國也有好幾個。盡管如此，由于過去的中文翻譯已經固定慣用了“布魯日”，這里姑且只能蕭規曹隨。 （贅注：布魯日的正式名稱應該是荷蘭文“Brugge，布呂赫”，其法語和英語名字則相同，都是“Bruges，布魯日”。 在比利時，所有城市至少有兩個名稱，一個荷蘭文名和一個法文名，往往還有第三個英文名以至于第四個德文名。） 一， 巴特勸我去布魯日 就在耶穌升天日前面的那個星期六，巴特對我提起了布魯日?！? 巴特是一位愛樂者，尤其酷愛巴赫（Johann Sebastian Bach, 1685-1750），連他的研究課題也都是以賦格（Fugue）命名。有一次“喝咖啡休息”，我們無意中談起了巴赫的《b小調彌撒》，一下子更拉近了距離。 不久，巴特就邀請我和另一對據說也是巴赫愛好者的波蘭夫婦周末到他在安特衛普附近的家里作客。這是一個靠近荷蘭邊境的寧靜小鎮，他謙虛地稱之為“our little village”（我們的小村子）。這里的民宅和建筑物大多古樸典雅，鎮中心那巍峨的哥特式教堂的規?？雌饋砗瓦@小鎮的大小很不成比例。那天上午剛踏進他家門，就聽到客廳里面傳來了巴赫，聽到《羊兒們可以安心地吃草》（BWV208）那段如詩班似的合唱，從溫馨之中更感受到深一層的虔誠。這實在是很難忘的一幕：在這樣的環境里，完全可以忘卻外面塵世的紛擾，可以去體會真正寧靜致遠的境界，甚至感到連時間似乎也可以為之停下而憩息片刻，恍然真體會到了“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之感。 這里的家宴極其簡樸自然。主人倒是忙了一個上午親手準備了許多調料，而主餐居然就是最簡單的麥糊燒薄餅（pancake），涂上調料，吃飽為止。這些調料果醬之類盡管都可以在超市買到，然而自己做的，可以更合口味，更健康，也摻進了一點兒主人的誠意，更突出了周末家宴的那種氣氛。特別是那生牛肉醬，主人還特地解釋了許多必須自己做的理由，單單說牛肉的挑選，就夠得上是一堂課。他還從冰箱里拿出了法國的鵝肝醬和俄國的魚子醬，這算是桌面上的奢侈品了。女主人端上的啤酒則是弗朗德斯最有名氣的黑啤酒 Trapist 之一: Westmalle[1]。以這樣簡極的方式招待客人，和中國傳統的那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們注重的是誠意和氣氛，注重的是相聚這個活動的本身，而不在乎鋪張的山珍海味雞鴨魚肉。聯想起主人所鐘情的巴赫，我甚至于覺得，這頓午餐本身就很像一首巴赫的平均律古鋼琴曲 （Das Wohltemperierte Klavier），在淡泊之中體味真趣。這種家庭聚會的確體現了男女主人的熱忱以及高水準的文化品位。不過我想，萬一客人里不是人人都愛音樂（這也許可以避免），或者不是每個人都能夠聽半天巴赫（這就難免了），那就會勉為其難了。細心的男主人顯然注意到了那位波蘭太太的厭煩，就問她愛聽些什么。她說要聽莫差?！澳囊徊孔髌?？”，“Elvira Madigan”。 我一聽，愣了以下，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叫“愛爾薇拉?瑪迪根”的莫差特作品？但見巴特馬上找到了那張 CD。巴赫的彌撒被中斷，播放出了莫差特第二十一鋼琴協奏曲，而且一開始就是第二樂章那段優美的 Andante（行板）?？磥戆吞睾苣軌蛎誓俏徊ㄌm太太的意思，波蘭太太馬上手舞足蹈，跟著哼了起來。我便輕輕問巴特，這第二十一鋼琴協奏曲怎么多了個名字？他說：“這是商業炒作！炒到莫差特頭上去了！二十年前有一部瑞典電影叫《愛爾薇拉?瑪迪根》，把莫差特的這段樂章配了上去，結果，一些廉價版的CD上居然跟著把這部電影名字倒過來加到莫差特這部協奏曲上，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商業墮落？”我說：“這反過來也可以說明，許多電影觀眾在看這部電影前基本上不知道莫差特這部第二十一鋼琴協奏曲”。我心里是猜想，這位太太很可能就是如此。一個認真嚴肅的莫差特愛好者，是不會容忍把“Elvira Madigan”加到莫差特的鋼琴協奏曲上去的。 客廳墻壁上掛有一塊小小的用敘利亞陳木精雕細刻的賜福牌，上面刻有四行字： The Crown of the Home is Godliness, 一個家庭的榮耀在信上帝， The Beauty of the Home is Order, 一個家庭的美麗在于秩序， The Glory of the Home is Hospitality and 一個家庭的體面在于好客， The Blessing of the Home is Contentment. 一個家庭的福分在于知足。 巴特的家庭的確就是這樣的典范。 就是這次在他家，巴特突然想起了下個星期四是耶蘇升天日；在這升天日，大學里一般是放假的，但我們研究部門不放假。他說，哪怕請一天假，你也該去布魯日看看。他還談起了許多關于復活節和耶穌升天日的緣由，原來兩者有著固定的時間間隔：耶穌升天日總是在復活節以后第四十天的那個星期四，而每年復活節雖然都是在星期天，但日期卻并不固定。特別有趣的是，古代猶太人用希伯萊日歷來確定復活節時，居然是參照了古代農民所慣用的按照月亮的盈缺而定的陰歷，相當于中國古代傳統的農歷。復活節總是被定在春分以后的第一次滿月后的第一個星期天。這次復活節是在四月三日。我查了一下中國的農歷，果然分毫不差。這年春分是三月二十號，春分后的滿月是四月一號，滿月后的第一個星期天是四月三號復活節。在它以后四十天的星期四耶穌升天日剛好是五月十二日。 [1] 在比利時和荷蘭，許多高質量的黑啤酒并不產于啤酒廠（brewery），而是產于一些寺院（monastry）。這種啤酒稱為 Trapist。Westmalle 是弗朗德斯最著名的 Trapist 之一，產于安特衛普附近的 Westmalle 修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