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想寫下這段文字。標題“悼”字一落筆，就是一滴淚水?；貞浭湃サ挠H人，是件痛苦的事。人老了，感情脆弱，已經受不起這種折磨。為免睹物思人，他們的遣物遺像我都封存在箱底，不折磨自己，也不驚動他們。 古代的“悼”字是個會意字，字的形體像人的心臟。表示心中有無限悲痛和哀傷。右邊是“卓”字。卓有極高、極頂的意思，本義指極度悲傷，引申指懷念、悼念、追悼之意。 記不清參加過多少次追悼會了，但致悼詞只有一次。那便是追悼江蘇少年兒童出版社的同事張磊。 我跟張磊交往不多。我擔任負責人后才和他親密起來的。他是知識編輯室副主任，工作勤奮，為人真誠，我想委以重任。但尚未布局，便得知他肝病復發。我從外地趕回，送他去醫院治療，但已回天無力。我不想書寫傷心事，幸好，當年我隨手寫了一首小詩，抄錄如下，算是對亡友張磊的悼念： 那年初冬， 你顯得很疲憊。 我多次勸你去二院， 千萬莫要我再催。 我安排你到太湖療養， 答應到時一定相陪。 醫院卻通知我： 你已病危。 我驅車請教一位專家， 說已無法將你追回。 得知這晴天霹靂， 我天旋地轉心碎。 我躲進紫金山密林， 忍不住痛哭流淚。 你在病床苦苦掙扎， 我真的沒勇氣面對。 我悄悄離開病房， 在撕心裂肺前后退。 慈母愛妻還有倆同事， 看著你沉沉入睡。 就這樣，你匆匆走了， 留給我的是—— 揪心的傷悲。 你是那樣生龍活虎， 你是那樣精力充沛。 你對我們規劃的選題， 是那樣信心百倍。 你依依不舍地走了， 走時才三十九歲。 而立不惑正交接， 你沒能一展成熟之美。 你家庭美滿幸福， 卻沒嘗夠人生好滋味。 你前程似錦， 卻未經人生幾回醉。 你步履維艱地走了， 顯得很累很累。 你無奈地走了， 似乎對妻兒老母有愧。 你默默無聲地走了， 從此有家難歸。 你什么也沒對我說， 這使我終生后悔。 我失去了一位摯友， 我斷了一條手臂。 二院成了我的傷心地， 路過那兒我總繞道回避。 時至今日， 悲傷仍刻在我心內。 不能提到你， 提到你我心會猛的一墜。 不能想起你， 想起你我一夜難寐。 我只能仰天長嘯： 天，為什么奪走我的張磊！ 除了張磊，我還有位亡友吳霄。他是我從《鎮江日報》社好不容易挖來的，成了我親近的鄰居、親密的朋友、得力的助手。這是個瘦高個子四方臉的好漢。為人正直剛烈，待人熱情誠懇，做事踏實認真，性格活潑開朗，說話幽默風趣……在我心目中，他是個難得的好人。 世無完人，也有人對他頗有微詞，在我面前說過他的不是。但每當我想起他那血淋淋的手指時，便肅然起敬。如今能有幾人，為制止不正之風，拍案而起，擊碎臺板玻璃劃破手指呢？ 吳霄剛滿六十便匆匆離世，如今安眠在南京功德林一座墓碑下。我不想細說他的生平往事及我倆的情誼，因為那是說不完而又令我傷心的。我只想說，現在退休人員聚會時，常懷念吳霄。談起他當工會主席時，如何為員工生病住院而四處奔走。如何為總編辦和辦公室這兩攤子事而奔忙。如何為社里的選題出力……社里的追悼會都是他張羅的。社里的文娛晚會都是他組織的。他說的揚州評話“武松打虎”，堪 與王少堂媲美。表演時還現場改編，將社里的人和事納入笑料之中。他的談笑給少兒社員工帶來不少歡樂，他有不少保留節目，至今仍為大家津津樂道。如今老吳已去，大家感嘆，再無這等耳福。 我不愿談論傷感的往事。與老吳的遺孀九慧也極少聯系，只是節日里發個短信，互致問候。我知道這有點無情，但我實在不愿引起哀傷，那要好久好久才能平息。 吳霄在家排行老三，我昵稱他為“三子”。我不善寫詩，但寫過一首短詩悼吳兄。 三子我的好兄弟， 曾是我的左右臂。 同行同好同習性， 往事歷歷空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