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出版生涯中，沾沾自喜的是被人戲稱為《東方娃娃》的爺爺，因為刊名是我起的。 說起《東方娃娃》的創辦經過，我可如數家珍。但首先要談的是《東方娃娃》中的“東”字。因為當初我差點跟“東”字，失之交臂。 古代的“東”字是由“日”和“木”組成的?！叭铡痹凇澳尽敝?，就是說太陽還沒有升到樹梢那么高，只是剛剛升起。太陽從哪兒升起的？是從東方升起的，所以要把這個字稱作“東”，表示東方。 我當副總編時，分管期刊。我總想把江蘇少兒出版社的期刊排成陣勢。從大型刊物《未來》，到初中生閱讀的《少年文藝》，再到小學中低年級閱讀的《兒童故事畫報》，連成一條線。如若能再辦一份科學畫刊和一份幼兒畫刊，那就成為一條活躍的有生命力的龍了。我的這個愿望，得到出版局石局長的支持，他給了我們一個刊號，辦一份幼兒畫刊。我心高氣盛，給這份刊物命名為“中國娃娃”。好像不冠以“中國”二字，不足以一吐我心中的豪情壯志。我連夜寫好辦刊宗旨及辦刊計劃，第二天送交出版局審批，接著送省委宣傳部核準。我馬不停蹄，隨即乘火車到北京，去新聞出版署拿刊號。 到了北京，我去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拜訪社長海飛和總經理陳海燕。這二位是我多年老朋友，每次進京，先去看望這兩位。正巧他們都在，中午請我吃飯。席間，海飛問我來北京有何公干？要不要什么幫助？我興沖沖地說：“我們辦了個‘中國娃娃’，到新聞出版署辦手續?！?老海一聽，面有難色，隨即勸道：“這刊名恐怕不合適吧？只有中央級機關才能用‘中國’名稱。再說，我社有個‘中國兒童’呢?！?我一聽，頭“嗡”了一下，但隨即清醒了。我犯了個低級錯誤。我二話不說，點頭稱是。飯后直奔火車站，打道回府。夜里睡不著。當車停在泰安站時，見站臺上有好幾幅廣告牌：“東岳泰山”、“東方飯店”、“東方之子”這幾個字跳入眼簾。我心里一陣狂喜?！皷|方”二字鏗鏘有力，地域比中國還大，何不取名為《東方娃娃》呢？一夜無眠?；氐侥暇?，下車后直奔辦公室，重寫報告，重新審批，再上北京。謝天謝地，順利批準，拿到了刊號，《東方娃娃》落地生根。 誰來當《東方娃娃》的主編？我早已成竹在胸。南京藝術學院畢業的高材生周翔便是。南通人靠海邊，有水的靈氣。在藝術上有追求，在創作上有成就，在為人上有品位?？鋸堻c說，我是看著他成長的。他戀愛時我沒少操過心。 我與他談判時有三點承諾：給他配個最好的搭檔；給他最充分的主編自由；在娃娃生長期內不斷奶也不收稅。我的要求是：要讓《東方娃娃》走出國門，沖向東南亞，否則有辱“東方”這兩個字。 周翔年輕，有自由化傾向，讓人不放心。我心想，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讓他闖吧。我顏某年輕時自說自話還少嗎？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痛，也不能五十步笑百步，更不能大哥說二哥，拿昨天的我打今天的他。我昵稱周翔為“翔子”。我將社里的王牌編輯龔惠瑛配給他當文字編輯。龔女士為人為文真沒話說。我把這稱為“世紀絕配”。他倆相濡以沫，傾心合作，多年來無一點芥蒂。這是《東方娃娃》茁壯成長的保證。這是我這輩子作出的最英明的決定。 我與翔子的合作，雖無芥蒂，但有憤怒。我不喜歡那些變形的、連猴子的臉和屁股都難辨認的繪畫作品。我強調過我的觀點。但翔子我行我素，置若罔聞。我很無奈但卻要遵守承諾。我始終認為，一個刊物的面孔，就是主編的面孔?？磥砦疑n老容衰，沒有他帥氣漂亮。他是主編，我不能越俎代庖，給他化妝。他是美院畢業的畫家，我是學中文的作家，在繪畫藝術上，我不如他。我常用后面這句話，來消除剩下的一點自尊。 《東方娃娃》發展很快，不久，便能自給自足，還略有盈余了。我跟翔子商量：給我一點面子，你上交點利潤，讓我對全社有個交代。但他仍是一毛不拔。 如今《東方娃娃》可闊了，它又衍生了個弟弟《東方寶寶》。這個團隊數十人，占據了原出版社的一幢辦公樓，事業如日中天，發行量三十多萬冊，在港臺地區和東南亞地區頗有影響。我也跟著沾光。就憑著《東方娃娃》的爺爺這個招牌，我孫子進了南京最好的幼兒園。 《東方娃娃》的爺爺這稱號，夠我享受一輩子。我愿《東方娃娃》攙著《東方寶寶》茁壯成長，但永遠是長不大的娃娃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