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于:2014-04-14 下午 /閱讀:950 /評論:0
下鄉第二天,我被公社黨委分配到貧宣隊,去搞“一打三反”運動。運動的矛頭是深挖反革命分子,同時反對棄農經商等資本主義行為。 我們進駐的柳茹村,是一個近二千人口的大村,國民黨統治時期、日偽時期,出過一些地方頭面人物,讀書人不少,還有海外關系。這種背景,在農村說來,夠復雜了。無疑它是運動的重點。 文革時期,運動的常規步驟是:宣傳動員、組織隊伍、檢舉揭發、坦白交代、定性處理。根據檢舉揭發的材料,也有公社提供的材料,確定重點審查對象,辦學習班,隔離審查。在學習班里,積板分子戰斗小組輪番逼供信。農村中恩怨矛盾很多。你牽我、我牽他,七牽八連,一下子弄出百來個有反革命嫌疑的對象,弄得人心慌惶。其實大家心里明白,那來這么多反革命! 運動剛開始掀起,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一位被我們視為最可靠的積極分子、村貧下中農代表、共產黨員,下午在貧宣隊開完會回家,晚飯后在家上吊自盡了。我們反復分析,卻找不到任何原因。我暗自想,原因只能是他覺得搞了那么多人,都是鄉里鄉親,今后不好交代,難以做人,無路可走了。我的想法當然不好明說。不過這件事給我的觸動很大,腦子里對城市鄉村一個運動模式,再次出現問號。所以我開會作報告,總要講兩句話;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冤枉一個好人;放過一個壞人是我們的罪責,冤枉一個好人也是我們的罪責!話說得堂而皇之,實是話中有話。 還有一件事給我的觸動更大。村里有個黨員,我訪貧問苦時,與他接觸過幾次,覺得他為人忠厚老實,明事理,愛面子,有頭腦。他是聞名遐邇的養魚老把式。據說他采購魚苗,舀一碗,用手指下去一攪,就知道其中草魚、鰱魚的大致比例。附近村莊養魚,都請他幫助到長江邊去采購魚花。就在他到武漢去買魚苗時,村里有人揭發他曾經與反革命份子有牽連。他一回來就關進了學習班。進班時,我與他談話:“你是共產黨員,要幫助弄清問題。是你的問題,就說清楚,隱瞞是不對的,也瞞不過去;沒有問題,也不要瞎說,相信最終會弄清楚?!彼麥I眼汪汪,動情地說:“我參加共產黨,就是決心跟黨走。入黨時,政治歷史都審查過。我怎能和反革命份子有牽連呢?”望著他滿腹冤屈的那付痛苦樣子,我許久說不出話。我覺得不好再說什幺了!我和小分隊同志開會,提出對他要隨時制宜,千萬不要搞逼供信,而要說服誘導,讓他擺理由,提證據,說清問題。不巧,公社派人下來檢查運動情況時,我患重感冒回家休息了。當小分隊同志匯報到審查對象交代問題沒有進展,又不好逼供時,公社的同志和我們的隊長都認為我前階段指導思想右傾,他們提出要加大斗爭火力。結果,就在我離開的兒天里,他們把人逼死了。死者自盡,慘不忍睹。而最終的審查結論,證明此人確實政治清白。 柳茹村最終沒有搞出一個真正的反革命份子,反倒白白死了兩個共產黨員。我似乎在一些人眼里還留下了右傾的印象,因此離開了貧宣隊。但我不在乎,,反倒暗自慶幸!因為對毛主席獨鐘的階級斗爭,我有所領教,不愿再去殃及他人。